满庭芳小说 > 被雨纹身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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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喔,你……我……谢、谢,你替我撑伞,可是我想雨很快就会停了,不好意思麻烦你。我还是自己走好了。”我结结巴巴地说完,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他一定看出来我的脸红了,并且以我的糗态为乐,因为他的微笑加大了。

  “雨恐怕一时之间停不了了,如果你不赶时间,就跟我走吧!”说着,便迈开大步往公车站牌的反方向走去,我只好半跑地跟在他旁边。

  “喂,你……”他没征求我的同意耶!居然一直往前走,而且丝毫不理会我的抗议。

  他似乎觉察到我正喘着气,于是放慢了脚步。

  “对不起,我走太快了。”

  仰头望进他真挚的眼神,我的心陡地震了一下。

  “没关系,腿长又不是你的错。”

  我耸耸肩,假装不在意地掩饰了心里的悸动。

  他的脸上漾着更大的笑容。

  李歆予,你完了!这下子你无法全身而退了,而到目前为止,你连他姓啥名啥都还不知道呢!

  “我叫殷扬。”奇怪?他真的可以看穿我的心思。只是哪有人叫……

  “阴阳?”

  “是殷商的殷,飞扬的扬。”他笑笑地说。

  “喔。”真是有点尴尬。我赶忙也自我介绍:“我叫李歆予。”

  他不在意地点点头。

  然后他带我走进一家咖啡连锁店星巴克。

  “为什么你……”我还没有问完,他就直接上到二楼。并要我在一张靠窗的桌子旁坐了下来。

  奇怪,他葫芦里究竟卖什么卖药?毕竟我们可以算是根本不认识。

  难道他有什么企图不成?

  等他从楼下买了两杯咖啡上来后,我迫不及待地问:

  “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儿喝咖啡?要喝咖啡,为什么不到我们店里,我们的咖啡也不差呀!”

  殷扬并不回答我,好整以暇地端起咖啡啜了一口,又是黑咖啡。

  不待我说话,他消了清喉咙说:

  “我以为你应该还记得我,那么我们就不算是陌生人了。”他的声音低沉却清晰。

  “我们当然不陌生,因为你常到我们店里用餐,最近一次就在前几天,我差点把水倒到你身上了。不过我并不常做这样的蠢事,我一向很具有服务人员的专业水准的。”

  “因为你一直盯着我看,我才以为你认出我了。”听他说得这么白,我的脸都红了,真糗。

  “你的意思是我们以前就见过面,而你记得我,我却不记得你?”

  他点点头,但并不继续答腔,只一味用专注的眼神注视着我的反应。

  “可是我并不……”我的记性有这么差吗?

  “我姓殷。”

  “你说过了啊!”

  “我是清泉医院的医生。”

  “我猜也是。很多医生都来我们那里吃饭的。”

  “我是清泉医院的外科医生,我姓殷。”

  我是清泉医院的外科医生,我姓殷……

  好熟悉的句子,好熟悉的声音。

  我转头望向窗外,脑中思索着是什么时候在哪儿听过这句话?

  透过雨丝,隐约可见一栋高耸的建筑物,它的一楼外墙上写了几个鲜红的大字:“急诊室”。 

  急诊室、消泉医院、半夜、跳楼……

  我猛地睁开因思索、回忆而闭上的眼睛。我倾身向前,恍然大悟地询问:

  “爸爸?”

  他轻轻地点点头。

  “你就是那位通知我赶去医院的外科医生?”

  他又点点头。

  “你也是为我爸爸急救的外科医生?”

  还是点点头。

  我再次合上眼睛,当天的记忆逐渐涌上心头,由模糊而变得清晰。

  许多当时我不愿感受、而在日后刻意避免想起的细节纷纷出现在我脑诲中,苦涩升上了我的喉头。

  “所以,你也是见到我父亲最后一面的人?”强咽下喉头的苦汁,我问。

  “可以这么说。”

  “为什么?”为什么在几个月之后。他要残酷地唤起我不堪回首的影像?。

  “我对你印象深刻。”

  我沉默着。

  于是他继续说:

  “我处理过很多类似的Case,也接触过很多的家属,而你最特别。”

  纵使我有满腹疑问。我也必须保持冷静,因为我怕一开口便会不争气地哽咽,泄露了心底的痛。

  “隔天我在各大报纸上看到有关你父亲生平的事迹,也报导了你们的家庭状况,有几家甚至刊登了你们全家福的照片。”

  “你好奇?”

  “我关心。”

  “关心一个素昧平生的人?”

  “我无法告诉你更正的原因,因为连我自己都说不出来,但是我是真的关心你们,尤其是你,不管你相不相信。”

  我仔细地审视着他的脸,除了英朗的线条,我在他的眼中还看到了诚挚的关怀。

  我相信他,于是我放弃心防,露出了微笑。

  “谢谢你。”我说。 ·

  他彷佛松了一口气。

  我向后拉着椅背坐着,捧起杯子啜了一口,才发现冷了的咖啡苦涩不堪。

  我再次看向窗外,让思绪围绕在那天所经历的事件上,我努力回想当天的情景,居然都是片段。心理学上有所谓“选择性遗忘”,也许就是这种情形!

  失去了亲生父亲、失去了生存的支柱,我应该是悲痛逾恒的,或许再加上一点惊惶恐惧吧!

  “你相信吗?关于我的父亲,有些事是我看了报纸上的报导才知道的。包括他的事业、他在商场上的地位,以及外界对我们家庭生活的看法。”

  “他去世的那一阵子,许多报章杂志对他的生平做了完整的报导。据说,他是在育幼院中长大的,学校毕业后从基层做起,肯干实干,又有商业头脑,所以中年便在百货业界闯出了一番天地,有人称他为‘百货枭雄’。”殷扬果然知之甚详。

  “其实以前我和弟弟并不清楚这些,只知道他赚的钱很多。他从来不对我们谈起他的事业,应该是说他根本很少和我们聊天,他在家的次数和他说的话一样多,可是在金钱上却是有求必应。我的同学都很羡慕我,可是他们并不知道我们的精神生活却贫乏得可怜。”

  我感慨地娓娓诉说着。

  突然,我想到了一个我渴望知道,但却有些难以启齿的问题。他会不会嘲笑我。

  思考了一会儿,我还是鼓起勇气问了:

  “殷医师,你可不可以告诉我,那天晚上,我……哭了吗?”

  “没有。”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嘲弄的神色,只有诚恳:

  “你让我印象深刻,因为你而对至亲的骤逝,非但没有哭,反而坚强而冷静。你的表情是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的。你沉静自持而表情木然,似乎将自己的感觉封闭了起来,不愿碰触到外界的残酷。你冷静地接受了警察的询问,并且做了些必要的处理之后才离开,完全没有崩溃或歇斯底里。我真的很敬佩你。”

  我惊愕而哀伤地聆听完他的叙述。

  我做到了!

  爸爸死的时候,我没有哭!

  但此刻,我却感觉到一颗斗大的泪珠滑下我的脸庞,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

  一张纸巾出现在我面前,我抬起泪眼,看到了他的脸和拿着纸巾的手。

  “从小,爸爸常告诉我要勇敢,不要哭。‘哭是懦弱的行为,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勇敢地去面对。就算我死了,也不能哭。知道吗?’……”

  他似乎了然地定定望着我。

  我握住他的手,激动地说:

  “我做到了!我总算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一碰触到他,我警觉地放掉他的手,只是抓起纸巾将眼泪擦掉。

  然后我尴尬地说:

  “对不起,我失态了。真的很谢谢你告诉我,它对我意义重大。我一直回想不起来那天的一些细节,我以为我永远不会知道了。”

  “你不必自责,这是很正常的一种防卫机制,目的是保护你不受到太大的冲击而崩溃。”

  我微感吃惊地回视他。他是真的能了解……

  他微笑地看着我说:

  “对我来说,能够为你解开谜底,意义真是重大!”

  他给我的感觉好安全,安全到我不自觉地在他面前泄露出更正的感受。

  “你似乎对现在的生活适应得很好!”

  “日子总是要过的嘛!刚开始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熬得过,还好现在已经习惯了,我也很讶异我能够撑得下去。”

  我释然一笑。

  面对他的关心,我好想和他分享我的喜怒哀乐:

  “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劳其筋骨、空乏其身……’,我想一定是老天爷在考验我吧!只是不晓得老天爷究竟要给我什么‘大任’?”

  殷扬大笑。

  他的笑容扫去了阴霾,带来了阳光,彷如拨云见日。

  我一时看呆了,压根儿忘了不久前才刚掉了不少眼泪呢!

  “你真是个乐观的小公主。”

  “啊!小公主?你怎么知道明雪都叫我公主?喔,对了,明云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你们这么有默契,改天我一定要介绍你们认识。”

  “那是一定要的喽!”殷扬也咧嘴开心地笑着说。

  我不禁开心起来,明云一定很惊讶有人和她“英雄所见略同”。我真是有点迫不及待要引见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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