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要离开了,失去温暖怀抱的护持,人生将不再有意义,但她还是得离开。
只是她不舍,真的不舍……
☆ ☆ ☆
温暖的火盆融化了她一身寒气,直到冷颊泛出薄晕后,厉重炎才不再强迫地移走她嘴边的热茶。
“他们告诉我你在梅林中待了好半天?”
安心地将她拥人怀中,他抚弄着她生晕的雪颊,柔声地问,又仿佛知道她不会回答似的,笑着轻啄了她一下。
“真好,再过两天,你就是我的妻了。”
再两天?怎么这么快!严是影瞪大眸子看向他,“再两天?”
“嗯,这也是我这两天忙得抽不出时间陪你的原因。”满足地以颊贴着她,像是看出她的挣扎,欢喜的眸显得有些黯淡,“你不愿意吗?”
不是不愿意,是满心的欢喜与情愿,只是她不能。
“怎、怎么会呢?”咽回喉中的挣扎,严是影绽出笑脸向他,并在他的审视下露出一抹娇艳的笑意,让黯然留驻心底,“我只是吓了一跳,所以……所以……”
再两天……如果他知道自己在明天拂晓之际将自他的人生中彻底消失,他会不会恨自己呢?将脸蛋藏进他的胸膛之中,不愿让知她甚深的他看出端倪。
明天,当她离开之后,他将是自由的人,不须受之前的誓言束缚了吧?
“咱们婚后住哪儿?”扬起头,收回眼中蠢动的泪水,她轻声问。或许令无极是骗她的,或许他没有出卖自由以换取她的心愿,或许……期待的眼神因此而明亮,或许、或许她可以抛开诅咒,为自己的幸福而奋斗。
“就住这儿,好吗?”没有察觉她的矛盾,但在回答之时厉重炎仍闪过深思的神情。
“为什么呢?我记得你曾提过,有一个美丽的岛屿名叫炽焰,那儿是你的家。”告诉我你会带我回那里,告诉我啊!焦急的手已紧紧攀住他的衣襟。
告诉我啊2
“这儿……不好吗?”温柔的声音有了惊觉的探询,他以怀疑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着。
严是影察觉到了,她僵硬地笑了笑,“不,不是的,只是我突然想看看你生长的地方。”她有些紧张地嗫嚅了下:“我想那儿一定很美。”
厉重炎微讶,随即沉着地审视她游移的目光。是影有心事,她是否发觉了什么,坚持婚后的住处并不像她一向无谓的性子。
“咱们婚后就住在炽焰岛,好吗?”期盼的声音再问,这一次,她以眼神定定地对向他,不容他逃避。
“这……这里是咱们的家,是我为你购置的,所以……”沉吟了一会儿,他才续道:“如果你真想看我自幼长大的炽焰岛,那等有空时,咱们再去看看吧!”
“长住不好吗?”求求你,在我想抛开心结与你相守时,求求你答应我。
“长住……为什么?”
“这儿有太多的过去,所以……”她找了个理由搪塞,“咱们就住在那儿,再也不回来了!好吗?”当今皇上是个贪好女色、听谗言、不信忠臣的昏君,她不要他为这样的人交付忠心,那个昏君一定会逼迫他做一些伤害天理的事,届时,做与不做都将成为他的痛苦,如果爱她的代价是出卖自己的灵魂,那,她宁愿得到他的恨。
“再也不回来,那你……”不对!或许抛开往事是她的意愿,但不再回来?这儿有她太多的童年回忆,她怎么可能抛得下,为此,他不惜巨资为她买下已呈废墟的风家大宅重新整修,再过几天就可完工了,她怎么可能在这时候说抛就抛?她重新踏上动工至一半的风宅时,那又喜又痛的表情至今仍深印在他脑海里。
“嗯!咱们离开这儿,再也不回来,好吗?”
“是影……”望进她坚持的眼里,他试着想转移话题,但她一反常态固执到底,“那风家大宅怎么办?”
“不要了。”如果舍下这里的一切,能换回他的自由,她相信她的爹娘也会同意她这么做的。爹与娘皆要她抛开往事重新过日子,不是吗?
“不要……”
“对,不要!”
“这……”无奈之余,厉重炎只好先暂时安抚她,“那这样好了,过一阵子吧!等我将事情处理好,咱们再走。
重新枕回他的肩头,严是影幽怨一笑,她知道这是他安抚她的计策,他真的将自己卖给皇上了……她不要,不要他这么做,那样的生活对他将是一场噩梦。
诚如师父所言,灾星是不配拥有幸福的,她只会祸害身边的人!他以自身的自由来换取她的幸福,那她……便将自由还给他。
“重炎,你还记得吗?你曾问过我手上的疤是怎么来的。”侧过脸,她枕在他肩头深望他,尽管心情已是沉重不堪,但她仍试着微笑,她要把握住这晚相聚的时光,让它成为最美的回忆。而现在,她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敞开自己解他心中的疑惑,因为她知道,她没有回答她手上疤痕的由来这件事已经伤了他。
闻言,他屏住呼吸,不信地望着她,“你愿意告诉我了吗?”这是不是代表她真的接受了自己?
绽放不信的深瞳揪疼了她沉重的心,不舍的泪水流下,她伸手拭去,朝他嫣然一笑。
“嗯,你还愿意听吗?”上天!她将永远不会忘记他此刻又惊又喜的表情,足够了,真的足够了,这段日子的欢乐与幸福足够她一生回忆了。
亲密地搂紧她,厉重炎以一个珍宠的吻来诉说自己的心情,滚烫的热泪再度落下,她柔顺地在他怀里寻了个舒适的姿势,往事渐渐浮起,许多欢笑的、悲伤的、痛苦的过往,如今再去回想,仍是千般万般的痛。
“我与师父,一直是对互相依靠却也彼此折磨的灵魂。”嘴角缓缓地扬起一抹笑,陷入回忆中的她看来眼神迷蒙。
“那一年,我刚过完十二岁的生日,家中遍植的越桃花突然由白转红,绽放出一整团又野又艳的颜色,我开心极了,而小姨也带着舞儿及小恋与我们一起庆祝,因为云姐姐要出嫁了,哦,云儿是我惟一的姐姐,后来……许是老天爷嫉妒我们的幸福,他派下恶魔收走我们曾有过的欢乐与笑声,留下……留下一场灭门毒杀……”
严是影说到这儿便停了下来,往事太过疼痛,她以不去回忆来让它沉淀在心里,如今,只要一想起,便是蚀心挫骨的痛。
“那一夜,不知为了什么原因,我始终无法人睡,总觉得空气中散发出一股像血般的腥味,哦,忘了说了,那一夜也是姐姐的头七……”
“头七?”
“嗯!施行义贪恋姐姐的美色,可是姐姐已许了人,怎么会愿意呢?你知道吗?他竟然扬言若爹爹不从,他便请出皇上做主,还要爹爹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爹爹怎么会同意呢?施行义是个四十开外的糟老头啊,而姐姐……姐姐……于无奈下,姐姐以白绫五尺来解决爹爹的困境,同时以死明志……”伤痛的过往不是三言两语便能道尽的,说到这里,她哽咽难言,厉重炎只是静静地抱紧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凄凉的哀伤及她断断续续的哽咽。
“那你是如何与你师父在一起的?”在他之前的打探下,及是影的反应中得知她与其师父两人过的是几近仇恨的日子。
“那一夜,爹爹以身子为我挡下致命的一剑,但剑尖仍是划伤了我的手臂,然后……苏大叔出现了,他把傻在当场的我以手夹抱住,我震惊得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爹、爹他……就这么气绝在我的眼前……然后是苏大叔救我脱险的,他是爹爹结拜的异姓兄弟。在城郊之外,他气竭地放下我,然后婶婶也赶到了,也是在那时,我才知道苏大叔竟像爹爹一样以身子为我挡下一剑……”猛然合上眼,严是影再也承受不了椎心的伤病而狠狠地颤抖。
大成,你中毒了,解毒丹呢?在哪儿?
慌乱中,苍白着一张容颜的婶婶一脸绝望地搂紧盘坐在老槐树下的苏大叔,黑色充满膻气的血自苏大叔的嘴里不断涌出,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一个人也可以流那么多的血……
紧紧合上一眼的她不断回想着那一幕,直到过了好久好久,她才再度幽幽地开口:“一直到那时,我才知道苏大叔竟将惟一的解毒丹给了我,同时在逃走的沿途中,他还不顾自身的伤不断以内力为我催化丹丸,只因不懂武功的我恐无法在一时间内催开丹丸的效力……”
大成,你以内力为她化开解毒丹?
那时,她才从婶婶凄厉的嘶吼声中了解到解毒丹只有一粒,同时必须以内力催化之,苏大叔、苏大叔他……
“从此,老槐树下多了条冤魂,而婶婶也成了我的师父……”幽远的目光调回他的脸上,她看见了他脸上深刻的不舍与疼惜,“不要为我难过,师父或许待我不好,但她也尽责地抚养我至成人,我终究是毁了她一生幸福的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