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七年来……想必这样的生活是她日夜渴望的吧!由令无极口中,他得知了施行义夺色不成愤而买凶杀她全家的经过;也由他的描述中,了解了这七年来她过的是除了孤寂还是孤寂的生活。
他不停地在心中想着,一个原是家人疼爱的娇娇女,在一夕家变后,成了一个凄苦无依的孤儿,这样的遽变,她是以怎样的心情承受过来的?
“来,试试看。”收回思绪,在她期待又赧然的等待下,他代她打开食盒。
三层的食盒依冷、热、甜分列着,第一层属于开胃的冷菜,有沾满蜜饯汁的晶莹冻品,也有覆满虾仁的凉粉。厉重炎见她迟疑地举著,笑着夹了一块沾了梅汁的果冻送人她口中,人口后的微酸口感,令她开心地惊呼着。
而接着一层,同样地也在她惊喜的眼神下,展开于她面前。
随着甜食的呈现,厉重炎的心为她双颊因兴奋而起的薄晕而疼痛了,不过是几个造型各异的兰花香糕,竟能让她开心得像拥有了一切。
他笑着为她拭去沾在唇边的糖粉,鼓励她再尝试另一块。周围的人群中,有人因他亲呢的态度而投来暧昧的目光,有人则羡慕着,但沉浸在喜悦中的她没有发现,所以,他也不想去理会。
他只要她开心,别人的想法与他无关。
“你——啊,对不起,我忘了……”吃得高兴的严是影,突然抬起头朝他笑着,然后又在他深情的注视下不好意思地低垂下头,这才发现食盒已空了一大半,她抱歉地以极小极小的声音道着歉:“我……对不起……
厉重炎明白她的意思,笑着摇了摇头,顺手接过她僵在半空中的食著,将她咬了一半的蜜果子吃下去。
自然,他的举动让她脸上的微是更红。
“你——”
瞪了他一眼,她干脆用手指拈了块松子酥,当着他的面挑衅地吞下。
开心的纵笑惹怒了已经着恼的佳人,她再投给他恶狠狠的一眼。
他的是影啊!这样多好,舍去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多了份女子的娇蛮,反而使得他眷恋更深。
“是影,问你一件事可好?”搁在心底许久的疑问浮上心头,厉重炎迟疑一会儿,于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严是影不语,只是笑望他。
“是影……你可否告诉我你何以叫是影吗?”他记得她说过自己叫晴儿的,不叫是影才是,怎么?
是影……就是寒冬暗影之意……
收起欢乐的表情,严是影心神恍惚地在心底回答他,但话却是哽在喉间怎么也说不出口。
惨然的容颜笑开了,在她的唇边堆成一朵有些忧伤但却美丽的微笑。微风轻轻吹拂着,但除了她飘动的衣袂和秀发,她看来像是一具用琉璃雕塑成的人偶,有着退不去伤心的人偶。
“是影……”他伸手轻触她,但她的表情仍是木然,他的心由不舍转为失落和恐惧。她并没有完全接受他,在她心的一隅里,她仍旧封闭住自己,拒绝让他参与。
风,轻拂着,而她仍维持之前的坐姿,低垂着头,隔绝自己于世界之外。
末了,厉重炎叹息着放弃坚持,将她拥人怀中。
“是影……你不想说,那我便不再问,可是我等,等你主动告诉我的那一天。”如果逼她的结果是迫使她变回之前淡漠的她,那他甘愿放弃。
“但是,是影,我有一句话想告诉你。”他顿了顿,怜惜地轻抚她霎时僵起的背脊,“不管你是谁我都爱你,总之,当你是晴儿时我便爱晴儿,当你叫是影时我就爱是影。你明白我的意思对不对?”
当她唤晴,他爱晴;当她是影,他爱影……
猛地合上酸涩的眼睑,垂在两颊的,是她满怀忧伤的眼泪。
被他拥在怀中,严是影隐约地知道,她的心已在他方才的诺言下——完全沦陷。
☆ ☆ ☆
一阵风过,酷寒的冷意令严是影拢紧披风,而紧接而来的一场无端大雨,更让大街上的人们纷纷躲避,
她随着躲雨的人潮涌进观音庙里,适逢一年一度的祈福大典,庙口的广场上早已搭筑了遮雨的棚子,挤在人群中,四周嘈杂的声音令她皱起眉头,迟疑地朝庙里端坐的金色观音看过去,略一想,她首度放任冲动行事。
站在观音像的正前方,她不像一般人跪地虔诚祈求,双手在身侧握了握,或许是让众人感染了,她举起手做合十状,而这也是七年来的第一次。
七年!再次踏进寺中竟有种难以言喻的感受。
有好长好长一段时间,她总是在怨恨中度过,恨佛祖的无情,竟然拒绝了她的祈求,让她孤单无依;也恨上天的无义,居然冷颜地摆弄她的人生,然后又在天际俯首笑看着。
如果,从一出生时她便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不曾享受过爹娘亲情的照拂,也许,她会甘于这样孤独的人生;或许那样的人生谈不上欢喜、或许不懂得渴望,但却绝不会有恨。
上天怎么能在她拥有了许多后又残忍地把它夺走?让她从天堂落进地狱,从此过着孤零零的日子。虽然有师父的照顾让她不至于饿死,但她却宁愿自己是街上乞讨为生的乞儿。
虽失去尊严又如何?总好过日日夜夜永无止境的嘲讽与折磨。
心苦则一切都苦。诚如一个不快乐的灵魂走到哪儿都不快乐一样。面前佛相庄严的观音菩萨啊,你曾誓言普渡众人,怎么独独忘了我呢?
生命之于她,其实早已是无悲无喜的,对她而言,没有情绪波涛的心早已麻木,可他的出现,像是她做了一场好久好久的梦,却被他逼迫着醒来。他一直以一贯的霸道与坚持,努力摧毁她安全的世界,需索着她不愿付出的自我。
当你是晴儿时,我便爱晴儿,若你是影时,我就受影……他以这样的蛮劲粉碎她的理智,不顾她意愿,而她,也逐渐沉溺终至完全沦陷。
这样的觉醒带给她的不只是不安,更有着彻头彻尾的疼痛。
就像方才,他再度以令她无法拒绝的温柔方式对待她,她的嘴角不自觉地挂上一抹痛苦却又喜悦的微笑。他应该回来了吧!在广场上找不到她,不知他会否进来找寻?
“是影!”一双拭去雨水的大手唤回她的沉思,她苦笑了下,真笨啊!她怎么会忘了,无论在任何情形之下,他总能一眼便看见她。
就像前天夜里,她趁他熟睡之际想溜出他的臂弯却又让他抱得更紧一样,原本,她以为他装睡,但徐缓而规律的鼻息却否决了她的怀疑。
瞧他用自街头小贩处买来的毛巾仔细地为她拭去发上残余的雨滴,他自个儿可比她还湿呢!他总是这样,让她连拒绝的勇气都没有。
“别,有人在看……”退开一步,她暗示性地看向众人,心里却清楚地知道,他从不把别人探测的目光放在眼里。果然,他只是顿了一下手后便继续方才的动作,同时还用他那双眼冷冷地瞪向一旁议论纷纷的众人,在大伙儿闭上嘴后,还嘴角噙笑地睨了她一眼。
又好气又好笑的情绪由心底慢慢酝酿,她做了件七年来不曾做过的事,轻柔的低笑声在她未察觉之前已由她的唇中逸出。
哦!这样的她好美,浓厚的情意染上厉重炎的眼睛,刚毅的嘴角微微弯起,他知道,他的是影已逐渐跨出自我封闭中。
“师父!”一声夹杂惊喜与不信的娇呼打破两人之间的迷障,从大佛后面跑来的娇娇女气喘吁吁地在他们面前站定,然后挤进他们之间,不理会严是影的僵硬,把她抱得紧紧的。
“师父,您的病全好了吗?”偏着小脑袋,施碧萝以一个甜丝丝的笑容响应师父的冷漠。师父总是这样,冷冷的面容下,其实有一颗比谁都要柔软的心。
终于让她找到师父了!
前几天,她从爹爹口中得知师父突生急病的消息,慌张地直往师父厢房闯,遍寻不到人后才又从爹爹口中得知师父已离府。她生气地责怪爹爹,但爹爹却说这是师父自己的意思。
于是,她便上庙里向观音佛祖祈求,希望佛祖保佑师父早日康愈。果然,师父没事了!
“师父,碧萝好想您呢!幸好让我在这儿遇见您,不然人家还不知该往哪儿找您才好。”她旁若无人地继续方才一连串的絮絮叨叨,整个人还缠在严是影身上,直到一双不客气的大手将两人分开,她痛呼一声,撇过头不客气地瞪过去。
是他!冷彻带进府的朋友。不开心地瞪视因为这个原因而消失,双眼也因此而迷蒙。他的朋友便是她的朋友。
“是谁告诉你我生病了?”严是影恼怒地拍开他的手,方才他的表现像个被抢了心爱玩具的孩子,毫无理智可言。
“咦?不是这样子吗?”莫非爹爹骗她?施碧萝咕哝着:“讨厌的爹,害人家自担了好几天的心,还跑了两次庙求菩萨保佑,人家还以为菩萨听见了我的祷告呢……”爹为什么骗她?这几天爹总是怪怪的,好像有什么秘密不敢让她知道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