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八六十四……糟了!
放下手中占卜用的龟壳,灰衫女子面色略白地抽起指来,口中喃喃自语。
“坎为水……坎为水……糟了,这是六十四卦中最糟的一卦,乃是四大难卦之一啊……”
仓皇的美眸瞥向案上无故自裂的玉如意上,已成两半的玉如意由左上往右下断裂,恰恰分成两半,承放玉如意的红色檀架则莫名地腐蚀了一个大洞……
这是不好的征兆啊!
灰衣女子攒紧了两道秀眉,低头沉思许久,复又迟疑地轻抚着王如意上的雕刻图案,指尖传来的冰凉感令她微微呼了口气。她站起身,踱向门边,忧愁的目光瞅在夫婿练功的背影上痴瞧,洁净的素颜上有挣扎的痕迹。
她应该说吗?可以说吗?
昨几夜里,她沉睡到夜半之际,蒙眬中看见风家嫂子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淡,脸上有淡淡的青气笼罩,口里挣扎着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她一惊,便醒了过来。本想将夫婿唤醒告诉他这件事,又怕他因此而担忧。
四大难卦啊——
危机四伏之象,说的是盛运已逝、险难在即之意。
风家恐怕将有一场浩劫了……
凝住的身影转向屋内,像是下定决心似的,她再次执起案上的龟壳,两手虔心地摇动着,似乎想为已呈危难的风家找寻一点契机。
“水山蹇……”天哪!莫非是天意如此。灰衫女子的冷汗已从额角滑落,在这凉凉的十月天,她的涔涔冷汗与她祝祷的动作更令人有种惊心之感。
第三卦----困难重重。
是四面楚、涉水之困的卦象。
以手覆住案面的八角钱,像是这样便能为风家阻去坏运似的,灰衫女子两手密密地盖住散开的八角钱,不留一点间隙。
“苏苏?”
该怎么做才好呢?是为保全夫婿而见死不救……或顾全情义而让夫婿涉险?风家于他们有救命之情啊!岂能……灰衫女子的内心天人交战着。
上天啊!你告诉我该怎么办?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突然间,也是第一次,她开始强烈怨恨上天赋予她这个异能。
既让她有窥视未来的能力,却又不给予改变命运的能耐,让她只能无助地看着修事发生。
上天啊!你可真是残忍啊。灰衫女子喃喃自语着。
“苏苏,在想什么?”
苏大成温柔地轻碰了碰妻子的手,试着想唤回她远游的神志,没想到反而惊吓了她,他感觉到妻子猛地一惊,仓皇的眸底蕴含一丝浓浓的哀伤。
哀伤?
苏大成审视妻子略白的容颜,直到她不安地躲开了。
“对不起……我想事情出了神,所以……”
她找了个理由希望夫婿莫再追问,但审视的目光犹在,她只好嗫嚅不语。不!不能说……绝对不能说。
她知道以夫婿重情重义的性子,是不会漠视故人遭难的,他必定会挺身而出,纵使将是一条不归路也在所不惜。他说过的,“两肋插刀、在所不惜”不是吗?更何况是于他们有恩的风家。
一切的罪就由她来背吧!以后,待她百年之时,她自会在九泉路上向风家大哥、大嫂请罪,但不是现在,也不该是现在,她现下的幸福是她争取了好久才得来的,才开始啊,怎么可以就此终结?不……她不许,不许的……
“苏苏?你有事瞒我?”扳正妻子闪躲的素颜,苏大成紧紧地端凝住她。他知道她有事瞒着自己,因为她一紧张便会发抖,这是她自小便有的习惯;他的小师妹呵,他冒着违逆师训的大不韪而得来的,相处了M十年,他怎么会不懂她呢?“苏苏,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你忘了咱们曾互相允诺绝不欺瞒对方的吗?”
“我……”
她犹豫着,思绪如同烈火在焚烧。就着袖缘为夫婿拭去发上的落叶,她的心狠狠地掀痛着。
她应该说吗?说了等于将夫婿送人虎口,卦象说的啊……第一卦卜风家命运,已是命中注定;第二卦卜夫婿前途,则是四面楚歌。都是上天早已安排好的,不是吗?
如果风家注定躲不过这场浩劫,那夫婿前去又有何用?
如果夫婿此行必得命丧黄泉.而只能以一命换一命,那夫婿与风家族人孰轻孰重?
相处了二十载,生活里早已习惯有他,也必须有他,夫婿与自己早已是分不开的两个半圆,谁少了谁都不会圆满的;他们就像崖前的夫妻树,地面上树身相依,泥土里盘根交节。
咬紧唇瓣,深深的痕印说明了她的心如正经历着最激烈的波涛,情与义两种情绪在交缠着,拍打着她愧疚的心防。
她知道自己不该如此自私,愧对了恩公的救命之情。那一日,在山巅,他们因躲避阿爹的追捕而险些饿死,若不是风大哥倾囊相助,将所有粮食赠予他们,并领他们往另一小径离开,她与夫婿早已天人永别,爹是不会轻饶背叛他的人的。
自私吗?自私!
但情义不两全啊!
她既做不到让夫婿涉险,又无法成全义之一字,她只好选择漠视,也只能漠视了……
掩下眸底的羞愧,她强扯出一抹笑靥,意图让夫婿忘了先前的坚持。
一直都是这样的,他曾说自己的笑容让他如置身云端,甚至会忘了自己是谁。而这也是他说过最甜蜜的话。
他一向如此,沉默寡言到近乎木讷的地步,不若她其他师兄们讨人欢心,但掩在拙言之下的,却是一颗无比细腻又重情重义的心。 顺着他凌乱的发际,心中思潮起伏。半晌,她缓缓勾唇微笑,藏起心底浓浓的歉意,即使终其一生都要活在愧疚中,她也认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会想事情想得出神是因为……因为我觉得对不住风大哥,我刚刚竟然不小心……不小心失手打破了他送的玉如意……所以……”
将眼光转向案桌上的玉如意,她不敢再看夫婿谅解的眼神。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道出口的歉意,也是她心底深深埋藏的愧疚。
第一章
时间回溯到九月,菊花正灿的时节。
君子菊正艳,一朵朵如灯盏般盛开在碧云寺的庙门外,迎风摇曳出一层层金色的光彩,把香火鼎盛的庄严气氛装点出几许生气。两侧是贩卖香烛与果食的铺子;风家大闺女风似云在随身丫头的扶持下步出软轿,竹帘子微微掀动着,惹来了小贩及往来香客的赞美注视。
每个人的眼光皆停在轿前的芳华少女身上,只是她强掩娇羞,低垂着头小步小步地快速往庙门走去,一旁扶持的丫头则以不悦的目光脱向众人。
“小姐,不是要你别来的吗?你看,大伙全盯着你瞧。”丫头边抱怨边调侃已赧红脸的小姐,“美丽还真是罪过……”
“舒儿,你又贫嘴了。”
“我的好小姐,舒儿这可是称赞哪!你瞧,每个人都看痴了呢广她小心翼翼地扶小姐跪在软榻上,顺道点了三位香陪着小姐一同祝祷。在祈拜完后,又继续方才的絮絮叨叨:“小姐,有时舒儿好羡慕你呢,第一才女!这封号可不是每一位姑娘都能得到的,更何况是德容兼备。”
舒儿又骄傲又羡慕地盯着小姐微红的素颜瞧,白净的肌肤透着淡淡的薄晕,像极了夫人娘家的小妹,尤其是那一双秋瞳,更是迷得人沉醉其中,难怪表公子会急着想将小姐娶进门。
这样一位美娇娘谁不爱呀!
“舒儿,该回去了,你看你咋呼的,大伙全盯着这儿瞧……”风似云佯怒地薄斥她,想借着转身离去的动作躲掉大佛左侧一道无礼的注视,心中有些着恼。
那人是谁啊?一身华丽的穿着打扮,应有四十开外的年纪了吧!带着两名打手般粗壮的仆佣,三个人全是一模样,眼光无礼至极。
舒儿也注意到了,她噤口不再多言,扶起小姐,主仆两人快速地离去,不想再多惹是非。
就在庙门处,离去的脚步让人给堵住。舒儿伸出手将小姐护在身后,大着嗓子想壮声势,但终是姑娘家,虽然只是个粗俗的丫头,可长期陪侍在小姐身旁,反倒不如平常人家的女儿们习于抛头露面;初见生人,尤其是两个看来非善类的粗壮汉子,仍是让她的声势硬是弱了几分。
“你……们要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你、你们……”
“姑娘莫要惊慌,我施行义在此见过姑娘。”一身华丽打扮的中年男子带着笑容朝躲在舒儿身后的风似云揖手为礼,目光仍是炯炯有神地盯着她不放。
“施……大伯,请你们让开好吗?”舒儿抖着声提醒他,希望他自知长者身份莫再刁难。
但施行义只是皱了皱眉便不予理会,现在的她们,如同到口的肥肉,只怕无法成擒,又怎有纵放之理?
“请问姑娘芳名?”色欲熏心的老狐狸再次问可怜兮兮的小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