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打来的?"
"下午一点开始,之后大概每隔半小时就打一次。"
他挑起眉。什么事情急成这样?居然每半个小时找他一次。
回到办公室,韩适宇拨了方威仰的手机号码,暂时收不到讯号的回应,再拨他新闻台办公室的专属电话,接起来的是他的学妹小姿。
韩适宇曾在电视台见过她两三次,因此两人也不算陌生,"你学长呢?"
"跑大新闻去了,他找了你一个下午。"
"有没有说什么事情?"
"没有耶,可是看样子好像火烧屁股似的,剪带子的时候都用椅子在地上滑来滑去,连撞倒人都不知道,唉,我不太会形容,反正他亢奋的样子很不寻常,有点像挖到独家新闻的那种神情。"
"知不知道你学长跟谁出去?知道的话,给我对方的手机号码?"
"我不清楚。"小姿的声音迷迷糊糊的,"社会组的人现在全部不在座位上,学长跟谁配很难猜。"
韩适宇挂了电话,心情一下被方威仰那人尽皆知的追魂连环Call影响了。
方威仰偶尔会有点无厘头没错,不过倒也不是会大小怪的人,他会找他找得这么急,一定有他的道理。
不过现在找不到人,他也无计可施。
他吩咐助理替他冲一杯咖啡,接著亲自回电话给天际航空以及江氏运输讨论成本问题,并约定见面时间,接著,打给任蔚蓝。
他一边翻弄卷宗一边问:"你今天几点下班?"
"我现在已经下班了。"她柔柔的声音从话筒另一端传来,"你可以过来的时候再打电话给我,因为我还要看一些住院病例,你不用急没关系。"
自从相亲过后,他们大概十天半个月就见一次面,吃饭、看表演,接著送她回家,在任家喝礼貌茶后再告辞离开。
双方父母都以为他们在交往,任家非常满意他这位准乘龙快婿,而他家的长辈们也对温雅的任蔚蓝赞美有加,因为两人都不想再面临那无止境的相亲,戏,就这样演下来了。
墙上的时钟指著下午四点半,他还有大堆的数据要弄懂。
韩氏化工,简简单单四个字,里面的东西多到难以想像,他很庆幸自己当初并没有一下就接下总经理的位置,因为如果只有一个博士学位却没有任何相关经验,是作不出好决策的。
砰!办公室的门一下推开,韩适宇抬起头,看方威仰一脸刚跑完新闻的疲惫样,大步走了进来。
助理跟在后面,急匆匆的说:"这位先生,你不能这样闯进来。韩先生,对不起,我有跟他说过要先通报……"
"没关系,你先出去。"
在确定助理将门带上后,他绕过办公桌,"发生什么事了?"
"大消息。"
"大消息?"韩适宇皱起眉,方威仰是有五年资历的记者,什么消息会让一个老鸟记者变成这个样子?
"如果发生在别人身上,那就无所谓,当茶余饭后的笑话听听就算了,可是故事的主角是我们的朋友,所以我决定拔刀相助,"方威仰将双手搭在他肩上,"天晴的那个未婚夫,是个同性恋。"
什么?!"同性恋?"
"同性恋。"
"你听谁说的?"
"我看到照片。"方威仰吸了一口气,"我们这行有很多专跑名人八卦的自由记者,拍了照片,自己卖给报社或杂志社那种,我今天跟一个自由记者见面,聊一聊,他突然说:'那个陶冠逸居然要结婚。'我还没接口,他又突然说:'新娘子真可怜,要嫁一个同性恋。'我当然马上叫他说清楚。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他顿了顿,"陶冠逸是名流,之前跟一个男明星跑到夏威夷玩,被我那个同行拍到,我那个同行把照片分成两份,一份卖给男明星的经纪公司,一份卖给陶家,所以消息没流出去,我看到照片了,是陶冠逸没错……"咦?人呢?
韩适宇干么就这样跑出去?他照片都还没拿出来呢。
第九章
四月二十五号。
天晴看著日历,总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好像才跟陶冠逸订婚没多久,居然要结婚了,下个月十号,她身份证上的配偶栏就不再是空白,那里会有一个名字,她还会更换住址,然后有一个家。
家……
收拾好东西,步出办公室。
下楼,出电梯,警卫照例跟她说:"下班啦,医生。"
她也千篇一律的回答,"是啊,再见。"
停车场就在马路对面,她考虑著要直接回家好,还是在附近逛逛?也许是快结婚的关系,她最近会常常制造属於一个人的回忆,一个人逛街,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去唱片行,要等充分收集好寂寞感,这样她才能比较两个人的生活会有多幸福。
蓦地,突然有人唤她。"天晴。"
韩适宇的声音。
天色已经暗了,她还是靠声音的来处才知道他原来在那里。
她走过去,微微一笑,"怎么不先打个电话给我?"
"有事想跟你说。"
好……好严肃的语气。
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情吧,她很清楚他的个性──十几岁时是懂礼貌的小绅士,现在则是受美国文化薰陶十年的半个洋人,会这样不说一声突然出现,不会是小事。
"去公园里再谈吧。"她说。
也许,是"重要的事"气氛使然,感觉很奇怪,这一阵子的有说有笑不见了,两人一前一后的朝公园走去。
公园不大,草皮,花圃,喷泉,喷泉旁有个秋千架,几个孩子正在里面玩,笑声嘹亮。
天晴坐上秋千,慢慢的摇晃著,等韩适宇开口。
他,就像以前一样,她在玩,他一定在旁边等,从不跟她一起疯,但也绝对不会离她太远。
此刻,他就站在秋千架旁,一样是不远不近的距离。
感觉似乎在考虑著要怎么开口似的,一会,他终於道出他们没有交谈十几分钟后的第一句话──
"我听到一个消息,跟你有关。"
她嗯的一声,该来的,还是会来。
老实说,她也不觉得这场交换婚姻的真相能瞒多久,尤其是她还有一个记者朋友,但没想到居然是由韩适宇来开口告诉她。
"关于你未婚夫的事情。"
"嗯哼。"她知道韩适宇的为难,他想告诉她,但这又不像是他该做,或者说,能做的事情。
两人间曾经的爱情让此刻的身份尴尬。
不忍他为难,天晴主动开口,"我知道。"
"你说什么?"
"我说,我知道。"她的声音十分清晰,虽然四周的小孩子还是玩得很疯,但她相信他有听到,那反应只是下意识的,不具任何意义。
"我知道他是个同性恋,也知道他不爱女人,不过那不要紧。"她缓缓的说著,"我觉得互相需要也可以成为夫妻,他给我想要的,我给他想要的,我们之间会比任何夫妻都还要好。"
"你在想什么啊?"他终於开始有点情绪了,因为他的声音不再那样稳定,"跟同性恋举行婚礼?"
"有何不可?法律会承认我们的婚姻。"
"但这场婚姻没有爱情。"
"又没人规定一定要相爱才可结婚,你看台湾有多少对怨偶,谁能保证有爱情的婚姻能永久?"
他声音渐大,"你不能嫁给他。"
天晴挑起眉。奇怪,他是在做什么啊?
他特地来告诉她陶冠逸的性向,她相信他是基於善意,所以即使她早就清楚,但仍然感谢。
但是,她已经说知道了啊。
知道了还是要嫁,就代表她不介意,既然新娘子都不介意了,他脸色那么难看做什么?
"我好不容易要结婚了,你就不能恭喜我吗?"她也气了,"我了解你想说什么,他是同性恋没关系,我们说好了,以后可以各自发展感情,我们的关系不是夫妇,而是家人,我们都需要一个关心自己的人。"
"如果你是嫁一个自己真心相爱的人,我一定会恭喜你,但你不是,所以我说不出祝你幸福的话,你真正的幸福,应该是在─个爱你的人手上。"韩适宇的目光直勾勾的落在她的脸上,"你们这样,只不过是一种利益交换而已。"
天晴扬起眉,利益交换?
他凭什么说她好不容易寻来的稳定是利益交换啊?
十年前丢下她自己一个人跑到美国去,十年后回来阻止她结婚,他的眼中又何曾有过感情?
"韩适宇,你讲话客气一点。"
"我只是提醒你,不要因为一时的脆弱做傻事。"面对她的暴怒,他仍然是不愠不火的样子,"他不爱你,就有可能不回家,你住的地方,依然只有自己加上芬芬、芳芳还有小美女;你不爱他,将来万一遇到喜欢的对象怎么办?陶家办了这么盛大的婚礼,会容许你离婚就离婚吗?"
她怔了怔,没错,他讲的情况她都想过了,只是,她真的没办法考虑这么多。
这些年来,她太累了,再也不想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