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拳头赫然握紧,吞咽下卡在喉头的哽塞,哑声而问:"你厌恶战争吧?"说吧!说你厌恶战争,我就可以毫不迟疑地将你送回楚国去!
她又摇头又点头,檀口终于幽幽吐逸,"我的马只跟随主人,我的箭只为主人而发,我要主人平安无恙!"就像每个女人心中的愿望一样。
"好,记住你的责任,我只需要你保我性命安全!"他急忙站立,走得那么急,好似在逃离一个失火的现场……
"我都说了,可,他并不需要我的感情哪!"她失声凄咽着。
失望的跌坐在软榻上,她苦笑着,"我会做到你的要求,拿我的命来保你安全。主人,你的命令根本多此一举,因为从羽尘十岁开始,命早就是你的了!"
揽过弓箭囊抽出他亲手做的那支箭,狠狠的划过左掌心,落下一道伤口。"你刚刚还轻轻揉化我手中的硬茧,但是你心中根本不要我啊!"
看着掌中殷红的血液慢慢流出,她低哝着,"这个伤口会愈合,会结痴脱落!我会让这个伤痕每日提醒自己,心底这般爱恋你的感觉不能消退!"
油灯燃尽,自动熄灭了,四周陷入一片黑暗,她苦恋的情愫在掌中血痕与眼角泪光中起誓,"我会一直等一直等,总有一天你会需要你的影子!"
这一夜,冷御天最后一次踏足江羽尘的帐篷内。
第四章
英雄折腰,偏为挽住风前柳。倏忽一夜风暴雨急,抵不过铁衣冷容下辕门……
"禀元帅,晋国的来使与贡品已在帐外候传。"
"就不信晋王不怕!终于还是来了。"冷御天下令,"传进。"
楚王稳坐主帅营中间,文武谋臣将领分列两侧。江羽尘也在场,她俨然已成冷御天的贴身护卫,但两人间的关系却淡如清水,非公事不交谈一句话。
江羽尘近日染上风寒,身体不适,但主人说今夜有"贵客"将至,所以她就算抱病也要列席。她轻轻摇摇头,唉,她这种外柔内刚的个性越来越强烈了。
时序已推至出征后的第二年秋末,楚军已逼近北方晋国的首都晋阳。有天下至坚的因名关、天下险险的武关形成左右屏障,晋阳之难取自古闻名。
今年,冷御天对于晋阳志在必得!
"晋国来使童仲勋参见楚王。"来使为一白发皤皤半百之年儒士。
"童使者免礼。"
"久闻楚王是豪迈威仪少年英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髯纠结重剩异相帝王之首,虽看不清实际面貌轮廓,却足以让人望而生畏。可是,董仲勋对楚王却有说不出的亲切好感,应是英雄豪杰惺惺相惜之情使然吧?
"闲话容后再叙,晋王同意'借粮'了?"冷御天直捣谈判核心。
江羽尘闻言,不免暗暗一惊,原来楚军已有粮荒的问题了,可是晋王为何肯出借粮草呢?
"敝王同意,条件是两国缔盟,楚王退兵离武关五十里不扰晋阳。晋王自然知道若楚王倾全力,任何山险都难敌楚王百万大军。但是只怕楚王攻下晋阳时,晋王会焚城弃逃,接收一座废墟鬼城,楚王也别想搜出一袋的残剩谷麦。"
"哈哈哈,童仲勋,你的机智与胆识皆有过人之处!"冷御天大笑。
主人笑得诡谲,主人岂会接受胁迫?江羽尘不免暗忖,只怕缔盟一事是拖延时间的战术,主人应该只想先把粮秣借到了再另做打算吧,可是,晋国焉不知这个道理?看来晋王同样也是抱着能拖一日就多延一日的心态吧!
童仲勋不落痕迹挥去额头一把冷汗,与楚王言语对峙智谋抗衡,他怎会不胆战心惊啊!他冷静微颔首,言道:"楚王过奖了。老臣只是竭尽一个来使的责任。尚请楚王收下缔盟贡品。"
江羽尘也转而研究起童使者身边的那一件庞大贡物。一大条厚毛地毡捆绑得紧紧的,两旁还劳驾两个大汉支撑着。到底什么东西啊?
"来人,打开贡品!"冷御天喊道。
童仲勋也喊道:"且慢,晋王特别叮嘱!楚王观看这件贡品时,所有男性都必须回避,以免亵渎了楚王的珍赏兴味。"
冷御天沉着片刻,意味深长的望了仁立身旁的江羽尘一眼,示意她小心留意以防万一。江羽尘领悟主人眼中传来的讯息,双手已悄悄扣住背后剑囊。
冷御天下令道:"所有男人都退下。"
"王上,小心有诈,别忘图穷匕现荆轲刺秦王的先例。"有一谋臣忧心着。
"无妨。"冷御天挥退文武大臣。
当男人鱼贯走出,营帐中顿时静寂无声,地毡开始摆动了。
江羽尘屏气凝神,蓄势待发,深怕地毡中倏地冲出来一头猛虎野兽。
图穷匕见?猛虎野兽?不--江羽尘眼睛睁得宛如铜铃般大,瞪视着他毯落地后迸出来的那一个脸蛋绝艳、全身上下线条无一不完美的年轻美女--她,还一丝不挂!
结盟物居然是一个裸女?她望向主人,主人唇边正带着一抹嘲弄似的笑痕!
冷御天好整以暇地将颀长体魄斜靠椅背,双足轻松交叠,他双瞳眸炯烁森然,似乎正在思考他该接受贡品到何种程度?
"小女子晋文姬拜见楚大王,我乃晋王嫡出的最小女儿!"女人妖娆的款摆腰肢,半点也不害臊的轻移莲步,趋近冷御天。
江羽尘眼前顿时一阵乌云飘过,浑身上下又痛又麻。结盟物是一个公主?晋王要和主人联姻?
"大王可感到惊喜?"晋文姬哈哈吃笑着。
"唔。"冷御天十指交错,不笑不愠,眼神极度沉凝。
主人为什么不拒绝挑逗呢?江羽尘心绪全乱,十岁以后的世界顿时毁灭了。
她好想狂喊,不要你抬粮,更不要你"借粮"啊,你从没有要任何女人,请你别被女人缠绕住啊!我不要你有别的女人啊!
你要天下,我帮你……然而,一阵强烈无力感袭来,除了拉弓射箭,她的力量竟然如此薄弱……
万般情绪困锁,江羽尘更有怒火狂烧于心,手中弓弦紧抽,差点就想发箭射倒熊熊的火盆来烧死那个不知羞耻的女人!
"大王对文姬可满意?"晋文姬斜瞟一眼楚王旁边的女人,她在这儿干嘛?
冷御天不置可否,目无聊赖地把玩着镶嵌在紫郢剑柄上的翠玉宝石,问道:"你父王可有说粮草何时到达?"
"联姻缔盟后,首批军粮明早即送达!王上,男欢女爱时,你有雅癖让第三者旁观吗?"晋文姬搔首弄姿的将垂在身后的发丝拨到胸前,想制造朦胧美,她知道男人最难耐若隐若现的挑逗。
"羽尘,你可以下去了!"没有波纹的冷冽声音。
"主人?"她受不了主人即将温香软玉在抱的画面,唇色惨白抖动着。可是主人头偏也不偏,他炯炯双目正大咧咧的贡视着裸身妖精!
"羽尘,我看得出她全身上下没有武器,我不需要你'随侍'了!"冷御天卸去腰间的宝剑!搁在桌面上。
仗剑夺天下的蒙语犹在她耳边,如今主人的宝剑已离身!她忍不住开口,"主人,还会有别的办法的!"
"羽尘,你下去!"
听到主人冷漠的指示,她全身僵硬,双腿仿佛失去行走的能力。
"羽尘,别成为我的困扰。" 美女当前,他的眼里没有火花,面容冷绝无情。
"我是困扰?" 她惨笑着。从十岁以后生命里就只有主人,可是今晚他到底说了几次不需要她呢?他更把她当成困扰?最后这一句狠话彻底将她击溃了。
说不清是风寒的发作还是心殇已极,她浑身的血液全冲到胸腔口去了,猝然一呕,口中冒出一股腥膻热液,她硬给含住了!
呕心吐血,竟是这般毁天灭地的黑暗滋味!
眼看晋文姬就要偎到主人怀中了……这么多年以来,她竟然傻傻的以为主人的胸膛只有她会进驻!
啊,她看不下去了!
江羽尘转身就跑,跑得那么急,一个踉跄,她在帐口的地方绊了一跤,她视如第二生命的箭袋里的箭掉了一大半,她也没有回头去捡!
她一心只想奔出这个让她难堪痛苦到想死掉的地方。
一直跑一直跑,她趴倒在一株大树干上,喷出口中的浊液,猛咳猛喘着。
"我不知道我会这么难过……我以为我可以很坚强的为他生为他死,为他默默守候一生一世。可是……无欲无求无私的爱,我真的做不到,即使他是为了楚国,我还是受不了他拥抱别人,我受不了他身边从此有别的女人啊!"
不死心的又转过身,回望向主帅营帐,灯已熄,黑暗一片,春宵正浓吧?
她感觉茫然无依,嘤嘤低啜着,"天哪!我该怎么办?"
单薄白衣飘飘,衣前襟上呕血腥红斑斑,原本就染着风寒的身子更让飒飒秋风给侵扰了。
她不在乎,她的生命中还有什么值得在乎的吗?
放任情泪爬满腮颊,即使被别人看到了也没关系,因为他也不会知道,他即使知道了也不会在乎!他说了,她是他的困扰啊!
"泪,什么时候才会干涸啊?心,要怎样才能再活跳呢?爱,看不到出口,可抛得了吗?恨,却怎么也提不起来!"她绝望的自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