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颗许愿星星,从此便躺在殷名飞的书桌抽屉里,许多许多年……
* * *
“一部脚踏车?”
六岁的傅蓉颖收到这份耶诞节礼物时不由得垮下嘴角。整条街同龄的小孩就只剩她不会骑脚踏车,现在才开始学,若在街上摔个四脚朝天,不被他们笑死才怪!
不!她丢不起这个脸!她的继母艾莉开心的说:“是啊!骑脚踏车的感觉很棒呢!”
“没错!摔疼屁股也会很棒!”才从寄宿学校回来的殷名飞正值青春叛逆期的高峰,不留情的以变声中的粗嘎嗓音讥诮着。
这个小鬼摔得倒在地上哀嚎的模样不知会有多好玩?如果她能再掉一大把眼泪,就更让他爽到心底了。
自从十一岁那年,她不知死活的“吃”了他的嘴后,他便一直记恨到现在,只要一见面,就爱与她斗嘴,以看她生气为乐。
从外地学校回来过节的傅允风则笑着说:“大哥帮你扶好,保证不会让你摔跤。”
允风哥哥很疼她,可是不懂她!
傅蓉颖拼命摇头,“我不要在外面练习啦!”
这时,她的父亲保罗说话了,“家里头空间不够,会撞坏电视、撞倒耶诞树……”
不要在外面练习!他总算弄清楚这个小滑头的顾忌了。殷名飞的脑海飞快的闪过一个恶劣的念头,嘴角满是掩藏不住的贼意。
“我想去中央公园溜冰,有没有人要跟啊?”
他才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可以看她出糗的机会呢!况且今天这种放假的大日子,那里可是游人如织喔!独乐乐当然不如众乐乐来得有趣,不是吗?
“我要跟!去学骑车。”傅蓉颖大声喊道。中央公园那里应该就碰不到熟人了!
Bingo!有好戏看了。殷名飞已开始在心中窃笑。
“啊?”一屋子的人眼珠子全都凸出来,他们两个不是最不对盘的吗?
保罗赶紧说:“这样啊!那大家都去把手套围巾戴上,我们全家难得一起出游,就一同跟去吧!”跟着去盯着这两个小家伙,别让他们吵翻天哪!
“这是什么烂借口?谁是一家人啊!”殷名飞兀自低声嘀咕着。
当初他老妈昏了头想结婚时,打死他也不肯改从继父的姓,因此,改姓这件事就在他全力反对下,不了了之。
之后,他老妈几乎一整年都陪保罗东飞西跑的到全世界各地谈生意,他和傅允风又住在寄宿学校,那么一大间房子就剩一个碍眼小鬼和奶妈住,只有在耶诞节的时候,大伙儿才会回来。
他不懂,这样也能算是一家人吗?至少他对保罗客气冷淡的态度就十足构不上。
啐!懒得去想这些无聊事了!殷名飞率先带头冲出大门,“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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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度以下的气温冷得让人受不了,二十条街外的中央公园里树木全光秃秃的,就连湖面也整个结冰。
保罗和艾莉穿着厚暖的大衣,手中握着热咖啡,来回不停的散步谋略驱逐寒意,还不时的注意着孩子们的动静。
傅蓉颖丢开大衣、围巾、手套这些碍手碍脚的东西,开心的在慢跑道上练习起脚踏车来了。
虽然屁股摔得很疼,两个膝盖也都磨破了,但是不服输的傅蓉颖铁了心的要学会骑脚蹭车。
她一次次跌倒了又站起来,而后头跟着始终耐心的扶着车尾、跑得张嘴猛呵出白气的傅允风。
她的努力不懈总算得到了回馈,她只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就学会骑脚踏车了。
傅蓉颖兴高采烈的左右张望,终于发觉躲在整排树丛后的殷名飞。
咦?来这里的人都是成群的大声说笑着,他不声不响的一个人在那儿干什么?根本就没在溜冰嘛!
他老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却总爱乱找她的碴,每次都惹得她气嘟嘟的回嘴。可是今天还真亏了他的提议,不然她这辈子大概没机会学会骑脚踏车呢!
她将脚踏车骑向殷名飞,想对他示好顺便道谢,“我学会骑了,我是不是很棒啊?”
“哼!”殷名飞黑着一张脸,悻悻然的吐着闷气。
没见过这种小鬼,都摔得鼻青脸肿了,就是不叫一声疼,眼泪当然更无影无踪了。这么倔强的灵魂,他只有在自己的身上看到过。唉!还真有她的!
突然,殷名飞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脸不放。奇怪,她的眼睛什么时候变成双眼皮了?该不会是偷偷跑支割的吧?印象中像一条缝似的眼睛变得又大又明亮,原本肥得几乎可以掐得出油的脸颊也没那么恐怖了,该不会也做了抽脂吧?小鬼好像没丑得那么可怕了。
“大飞!”这是傅蓉颖自己发明的叫法,“谢谢你啰!”
谢什么谢啊!这一刻,他真想拿手去撞树干,不但没看到预期中她哭得惨兮兮的模样,还反倒帮了她一个大忙。
真是该死的鬼提议呀!
“这里冷死了,回去啦!”殷名飞没好气的叫着。
傅蓉颖对他的不友善并不以为意,依旧很开心的提议道:“大飞,你脚下有轮子,我脚下也有,我们一路玩回去吧?”
殷名飞淡淡的瞄了她兴致勃勃的小脸一眼,“你想要我搭在你单车后头溜冰?”
“对啊、对啊!”她拼命点头。好厉害喔!原来大飞还会读心术呢!“你睢,老爸搂着艾莉阿姨两个人亲亲爱爱的,而允风哥哥只能归类到教我骑脚踏车的大教练那一种,看来看去,就只有你可以陪我玩啦!”
他微微一怔。原来她也是孤单的,他们竟然同病相怜……
殷名飞猛然打住自己的思绪。她无聊寂寞没玩伴他就该奉陪啊?也不想想谁才是这个家里最孤独的那个人!
殷名飞不客气的拧着她红通通的鼻头,才想送她一句奚落的话,却发觉她冰得像冰块,最后他只是哑声的低斥着,“快冰死了还玩!”
他想也不想的便解下自己的围巾,粗鲁的在她脖子上绕了两圈,然后脚下滑轮一转,便一溜烟的溜走了。
“咳咳!差点被你缠得没气了。”傅蓉颖将围巾略微松开一些,嘟着小嘴咕哝着。
可是大飞的围巾感觉起来好温暖喔!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距离最遥远的他也有很体贴的一面。
傅蓉颖的小手抓着围巾的摆穗,对着飞快消逝的人影摇摇头,“大飞好奇怪喔!不过,等我长大后,也许就懂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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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岁这一年的耶诞节对傅蓉颖来说,是个难挨的黑色假期。
“我交不了作业,铁定会被那个白痴导师给笑死!我才不要受那种鸟气!你们看是要把我打死或赶出去都可以啦!反正我就是不要回学校!”
她独自努力了三个星期,还是完成不了老师交代的作业。本以为允风哥哥会回来过节,到时她就可以请他帮忙,谁知他居然跟着教授去欧洲做研究……唉!看来她死定了。
餐桌上十磅重的烤火鸡都还没切开,傅蓉颖就噼哩啪啦的丢下这个炸弹,炸得保罗和艾莉全都傻愣住。
即使每年同桌一起吃耶诞大餐,但从来都把自己当成隐形人的殷名飞不禁扬起眉,精练的目光从他眼中一闪而逝,他将面前的餐盘一推,吊儿郎当的开口,“走,大飞铁定让你的老师不敢露出讨厌的白牙来!”
咦?这么好心?不会有诈吧?傅蓉颖还来不及张开嘴细问,小手就被已经长得高头大马的殷名飞拉着,轻盈的身躯也被拖下椅子。
经这么一碰触,殷名飞猛然发觉,她的手臂什么时候变得像一支又干又扁又瘦的棒球棍?她这几年是不是被关在非洲难民营,长期处在饥饿状态?全身的肥肉就像下过热锅似的,被炸得都不见了;太瘦削的脸还是长得很抱歉,唯一能看的还是只有那双又黑又大的眼睛。
他摇着头,这个四肢发育不良的小鬼脑袋依然笨得不可救药,偏偏脾气火爆,心眼长得又多又实。
保罗和艾莉看着一向水火不空的两人一起离开,彼此对望一眼后,心里是既讶异又感动,艾莉甚至开心得眼眶含泪!
名飞终于把自己当成这个家庭的一份子,兄妹能够友爱相亲,实在是太棒了!两人感到十分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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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蓉颖站在殷名飞的房门前,很难形容心头的感受是什么。
大飞的房间向来都是上锁的,是个禁地,就连艾莉阿姨也无法以母亲的特权进去,然而今天他却破天荒的让自己进入……
她还来不及理清心头莫然的情绪,倒先被他打开门后的“奇景”给吓了一大跳。
老天!那真不是一个“乱”字可以形容的,只见成堆她见都没见过的稀奇古怪的东西塞满墙壁四周的架子,连地板上都是。
“你在做什么实验啊?这里不会爆炸吧?”傅蓉颖捂着怦怦乱跳的胸口。
殷名飞环视四周一眼,漫不经心的说:“不过是一些实验后的成品、半成品、未完成品,学校宿舍塞不下才搬回来的,你喜欢的话,就全送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