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里!来,把你及膝的大雪衣拉开,包住我们……”
他撬开她迷人的唇瓣,撷取她的芳唇,夺取她的呼吸。
透明车厢玻璃外只有幽暗隧道内壁上挂着一个又一个的探照灯,总是一闪即逝,像是通向不可测的未来的短暂明亮。
列车到了一站又一站,车门开了一次又一次,没有人上下。
殷名飞内心的一股癫狂激烈情恋,只要怀中的美丽女人与他共同燃烧,直到隧道轨迹的尽头。这节车厢的空间是他们两人的世界,在粗喘与柔吟融合的声息里,外界的纷扰与意外不会存在。
“大飞,我好难受……”
“别忍,喊出来,我要听。”
“不要,别人会听到的,啊——”
“好,不让别人听,但是别忍,我要感觉你没有保留的热情释放。”他将食指横放在她的贝齿间,她随即紧紧的咬住了。
热情迸射,没有娇喊,只有深深的齿印落入他的肉里,强烈的咬痕只怕这辈子都无法磨灭掉,只会提醒他恋得太疯狂的感觉,不可能也不会淹没于流光铄金的狂流夹缝里。
他依然做不到温柔的爱怜她,他们之间注定只有炽烈的激情!
终于,他的狂吼掩盖过列车轰隆轰隆的行驶声,终于,自动的播音系统提醒到站的人,“JEK Airport”(甘乃迪国际机场)。
下了这站,就是另一个不同的起点了。
* * *
深夜时分,殷名飞出现在六月的纽约,因为两天前的一封E-mail上写着:可以回来吗?艾莉阿姨有事了。
半年来,傅蓉颖没有和他联络,唯一的这个讯息,让他赶回来了。
换上消毒衣后,殷名飞的步伐没有丝毫迟疑的进入圣伊莉莎白医院的加护病房。
艾莉罩着氧气罩躺在病床上,呼吸浅薄,眼睑紧闭,面容苍白无血色。保罗坐在她旁边,愁眉深锁、情深不舍的牢牢握着她的手。
“你终于回来了!”保罗一见到殷名飞,便激动的说了这一句。
“嗯!”殷名飞轻应一声,眉心成峰陷入沉默中。
他早就预见会有这种结果,然而真的来临时,他居然说不出半句伤心难过的话,只能放任心情沉落到无法言喻的深渊极限。
往后耶诞节即使回来,也见不到老妈一面了。
保罗眼中含着泪光,“生离死别并不好受,小蓉已经在病房外坐了两天,整个人几乎都要虚脱了,今晚我让允风硬是把她给带回家去了。”
原来如此,难怪没有看见她。“这样也好,我想,老妈大概也意识不到什么人在她身边吧!”
“三天前她就已陷入重度昏迷,医生也建议我们可以拔掉氧卸罩,但是小蓉很坚持,她说一定要等你回来,她一直强调你一定会回来的。”保罗哽咽的叙述着。
“对,她知道我会回来,只有她知道我!不到五十岁,老妈还不到五十岁啊!”殷名飞终于从齿缝中迸出他的不舍,难以支撑脆弱的心情。他现在好想见到小蓉,知他懂他爱他的小蓉。
保罗从艾莉躺的枕头下拿出一封信给他。“虽然我认为别说了,但是你妈非要我把这封信转交给你不可!”
是遗言吗?老妈那种天塌下来也不知担心的个性,还有什么放不开的吗?殷名飞很快的打开信封信纸,阅读着每一个字——
名飞:
当年我执意生下你,让你成长的日子无可避免的少了父爱。像我这样的一个母亲偏又不知如何为你做得更多,不知如何才能更爱你,知道你的痛苦却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帮不了你,我真的很对不起你!
这么多年过去了,能看到你终于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也拥有自己的生活天地,我已足堪告慰。
我这一生已经够幸福了,能有你,有保罗,有我们这个家,我真的可以走得了无遗憾,只除了我怕你从此浪迹天涯,找不到回家的路,所以我坚持最后一定要告诉你这个事实,你永远不会是孤独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因为保罗是你的亲生父亲,小蓉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
你小时候想让你改姓,其实只是想让你知道保罗是你父亲的事实。结果一拖就是这么多年。
我最后只希望你每年还是能回来看看他们,和他们共度耶诞节好吗?你的家依然会在那里,欢迎你的归来!
老妈
殷名飞敛容拢眉,黑眸上风暴凝结,脸部肌肉扭曲变形,嘴角噙着不屑,“这是什么玩笑?”
他急促的撕碎这一张信纸,青筋浮现的双手紧紧握住病床旁的铁条护栅,仿佛被强雷击中般,全身都被烧焦焚毁了。
“不是玩笑。”保罗扬起与殷名飞一模一样的浓眉,思绪陷入遥远的过去,慢慢道来,“我和艾莉相恋得很早,她总说等她大学毕业后就要嫁给我,为我打理一个家,生一堆孩子。她是个很传统、很具东方思想的女人,她想像中的女人世界就是家庭、丈夫和小孩。”
殷名飞发出低吼,“那你为什么不遂了她的愿望,快快娶了她?”
保罗痛苦的沉声道:“我想啊!可是我不能。一场车祸意外让我失去生育能力,除了爱她以外,我还能给她什么?所以我选择骗她,让她以为我变心才离开她。当时我并不知道她已经怀孕了。”一个痛苦万分的决定,让艾莉泪水溃提,那天的情景也在他每晚的睡梦中纠缠了许多年。
“不对,你说得漏洞百出,根本无法取信人!”殷名飞极端厌恶的嗤哼着,纷乱的脑子拼命告诉自己,这一切是个阴谋,要逼他在多年之后同意改姓。也许是老妈病昏了,神志不清,胡乱涂写的……
保罗连忙摇头,急着说:“你不要误会,我的情形小蓉的母亲完全都知道,所以我们才会在一起,后来也领养了允风。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还会有小蓉这个孩子,再度享受当父亲的喜悦。我想,上帝总有制造奇迹的能力,后来医生也说这种例子也并不是没有。”
殷名飞的心被狠狠的撕裂了,飞散得比地面上凌乱的纸片还要惨不忍睹,“我以为我可以征服这个世界,没想到上帝却硬要送我一个残酷不堪的大笑话!”
不该有感觉的心脏为什么还不停止跳动呢?要他接受这种难堪、意外、冲击,还不如干脆先将他杀掉算了!
他爆出怒吼,“二十五年来,我只知道跟着老妈姓殷,为什么你们不干脆瞒我一辈子?‘父亲’这两个字想叫就叫得出来吗?维持这样的关系不行吗?你为我做的一切我不是不知道,也都能感受得到,可是你们为什么非要改变这一切不可?”
多少个为什么他问得很凄厉,然而最痛彻心扉的那一个为什么他却问不出来,只能掩藏在失了温度、丢了生命力,冷绝已极的心坎底层翻搅着。
为什么我和小蓉是兄妹?为什么才刚感受到的爱情竟是禁忌的爱?
跟小蓉分离后的日子,光是把许愿星星放在床头来带动回忆根本不够,他想他想得厉害,从来不知道耶诞节的到来原来是种甜蜜的期待!他甚至还打电话去问过航空公司什么时候可以预定机票,一心只想在假期来临时,搭最早的班机回纽约。
远走异乡、孑然一身的孤独心情在过去这段时日突然变得难以忍受,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小蓉,与她分享强烈的思念感觉,但是现在……
殷名飞放开已被他凶猛的力道扭得弯曲变形的铁条护栅,双手捧住艾莉的脸颊,语气含愠含怨的含泪低喃,“老妈,我早已不怨你不能为我遮起一片天,因为我知道自己可以做得很好,我也很感激保罗娶了你来照顾你,让我再也无后顾之忧。”
他空洞换焦的眼神盈满泪光,嗓音喑哑的道:“我们大家不都已经接受这样平淡的相处方式?这样难道不好吗?老妈,你能不能别写这封信?我从没求过你什么,就这一个心愿你帮我好吗?好吗?”他在祈求一个已经发生的事实可不可以不存在?
“老妈,虽然我没说过我爱你,可是我想你知道我以自己的方法在爱你。我读完高中,我没放弃自己,但是当你告诉我这个残酷的真相时,便已经剥夺了我爱人的能力,让我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对着所爱的人说出这三个字。你好狠心!你会逼得我放弃自己的人生!”
艾莉的呼吸更慢了,心跳侦测器上终于变成一条直线,最后静止不动。
老妈走了,可是为什么停止心跳的人不是他?已经分不出他的哀伤悲愤是从哪里来了,殷名飞抱着母亲,眼角滚出了泪,放任泪水一直淌流。
原来他也是有血有泪的啊!
还有,他必须帮小蓉,将属于她的那一份眼泪一起流光!
虽然不能再爱她,但他还来得及阻止她的世界不随着他的一起倾覆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