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我是要去你家兴师问罪的,现在你人在这,倒是省了我走一趟。”
“兴师问罪?”她秀气的眉头打了结。“你冲着我兴什么师、问什么罪来着?”
“我让人送拜帖去,你几次都说你没空、身体不适,我倒是想看看你是生了什么大病,连着几日不见客。”他直接揭穿她的谎言。
“我爹爹不在。”
“所以你就溜出来了!”
“不是,我是说我爹爹不在,我一个大闺女不合适单独见客。”她随便按给他一个说词,打算就这么唬弄过去。
“哦?不合适单独见客,倒是合适跑出来抛头露面,沉家的规矩可真是跟寻常百姓家不大一样。”他故意找她的语病。
“傅相横,你是存心找碴吗?”云姜咬牙切齿地说:“我都做了男装打扮,这样还不成吗?”
“你以为你这装束能瞒得过谁?”
“谁都瞒得住。”
“可我一眼就瞧出你来了。”他横了她一眼,怪她做事鲁莽,不经大脑。“你出门连个伴妇都没带。”
“我不是一个人出来的。”她赶快找出她的挡箭牌。
“哦!是吗?”他开始左右张望,倒想看看是谁用她一起来这衙门口看戏的?
云姜急了,她怕他逮她回府,急着解释道:“我是跟梁景元一起来的。”
“梁景元。”一听到这个名字,傅相横就不太爽快。他眉头连着眼睛一起垮下,摆明他讨厌从她嘴里听到那男人的名字。
云姜怕他不信,还急着再加以说明,“他去买个东西就回来。”
“是吗?”他会信才怪。
“是是是!当然是,我骗你做啥呢?”她头点得可勤了,就怕他起疑心。
“那我就在这里等吧!”这会儿他也站在衙门口当起门神来。
云姜见他不离开,心里头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这人真是、真是会找麻烦。“你等什么?”
“等梁景元回来。”他回答得倒是挺顺口的。
“不要吧!”云姜直在心里大叫救命。
“为什么?”
“你又不认识他。”这是她想到惟一的答案。
“谁说我不认识?我们两个可是打小让人比到大,他进京赴考那年,我差点也让我爹押着进京考个状元什么的。”一回忆起往事,傅相横脸上又是一片哀怨。
而他的心情,云姜懂的。打小她也是这么让人比着长大,而同她比的对象就是云雁那个样样比她强的天之骄女,所以,她懂傅相横的心情。
“如此说来,你跟梁景元该是水火不容的吧?”
“没水火不容那么夸张,不过,在路上要是遇着了,我也不会同他打招呼就是了。”他老实招了。
“你既然那么讨厌他,现在干嘛要待在这里等他?”云姜霍地想起这个道理。
傅相横笑。“我之所以等他,是因为我知道他绝对不会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梁景元前两天到江都去了。”
“嘎!”他真的知道?
她气得瞪他。“那你干嘛装傻?耍着我玩呀?”
“不耍着你玩,你肯定又要拿别的法子来玩我,所以我顺着旗杆往上爬,省得着了你的道。”他说得还挺理直气壮的。
霍地,他咧嘴又是一笑,笑得云姜心里毛毛的。“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她得防着他。
“不是打坏主意,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想你是以什么名义出门的?你该不会也是瞒着你爹,骗你爹说你是同梁景元出门的吧?”那她就有把柄落在他手中了。
“你……你说什么呀你!我……我爹当然知道梁景元去了江都,他……他怎么会那么糊涂,以为……以为……我是跟梁景元一块出门的?”云姜说话吞吞吐吐的,傅相横要真的相信她,那就真犯糊涂了。
她那雕虫小技能瞒得过别人,却别想瞒得过他的耳目。要知道她这会儿玩的这种把戏,他十岁那年就玩烂了。
“你要打着梁景元的名义出门还不简单,你让梁景元临出门时,多写几张拜帖邀你出门,而依你爹那个性子,眼里只有官位、权势,他哪瞧得见你这心眼里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他一语戳破她的伎俩。她的鬼心眼还真是让他给说中了,梁景元不在的这两天,她的确是用这手法偷偷溜出来玩的,但这人怎么这么多事,她跟他又不是同一卦上的人,他做啥管她这么多?
她瞪着他,要他别多事。“不许你跟我多多嘴去。”
“我着执意要去呢?”
“那我就……就……”云姜恼了,因为,他若执意要跟她爹打小报告,那她能怎么办呢?
梁景元现在人在江都,远水救不了近火,没他当靠山,爹爹不罚她好几个月不得出门一步,那才真叫天显神迹。
傅相横见她频频蹙眉的模样,将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那表情倒也挺活灵活现、趣味十足。这是他从没见过的她!
傅相横不由得感慨,怎么梁景元短短的时日,就能将她改变得如此彻底?抑或是她本来就是这样的姑娘家,只是他一直没发觉?
傅相横盯着她眉宇生愁的俏模样,一时之间竟觉得于心不忍。
“算了,不为难你了。”他放她一马,算是为两人不友好的关系踏出友善的第一步。
“真的?”她眼睛一亮,不相信他会如此轻易地饶了她。
“真的。”他再三保证,而脸上的笑很开朗。
这时候云姜看他,又觉得他不像是她初识时的他了。古人所说的那句“见山是山、见山又不是山”说的就是这样的心情?
算了!别管他是什么样的人了,她还有好戏要看呢!
危机一解除,云姜就不理傅相横了。她伸长了脖子,往衙门里头探去。
“你看什么?”
“看咱们县太爷审案子哪!你瞧!那堂里头放了具棺材。”她青葱般的五指往前头一指,提点傅相横;而她的手指像葱又像玉似的,细长而洁白,他看得竟有点心猿意马。
就一根手指头!他竟被勾去了魂,当傅相横明了自己做了什么之际,突然觉得自己唐突佳人唐突得有些好笑。
幸好,他瞧她的手指瞧到失魂的事只有天知、地知跟他自己知道,否则,这会儿只怕他要挖个地洞来遮羞了。
傅相横勉强收回魂魄,振振精神,又问云姜,“那里是有具棺材,只是,那又怎样?”他不懂死人也值得她这么专注,敢情他真比死人还不如!
一想到这,傅相横又冷下脸,一副人家欠他好几十万的表情。
云姜嫌他烦,于是回头跟他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你瞧见堂上跪着的那个庄稼汉没有?他存了十几年的积蓄,好不容易才存了二十两银子……”
“什么?他存了十几年的积蓄才攒了二十两!这人也真窝囊。”他嘟嚷着,不懂二十两要怎么过活?
“大少爷,你是吃米不知米价是不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庄稼汉,一个月也不过能挣个两吊钱。”她一副他很没知识的模样。
“两吊钱是多少?”傅相横没用过铜板,他使的、花的全是白花花、一绽一绽的银子。
真是败家子!云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竟连两吊钱是多少都不知道!
“依咱们的万岁爷公告出来的币制,一吊钱等于一百个铜板,一千个铜板换一两银子。换言之,那个庄稼汉不吃不喝,把他所有赚的钱一文不花地全存起来,他也得存个八年半左右才能存到二十两银子。”这会儿他该知道在寻常百姓家,二十两银子是多大的一笔数了吧!
“而那庄稼汉把他所有的积蓄全拿来讨媳妇了。”云姜又说。
“那他媳妇呢?”傅相横好奇地想看看那个花了人家攒了十几年银子才讨来的媳妇。合该是很美、很美的吧?
傅相横拉长了脖子想瞧美人儿。
“在棺材里躺着那个不就是了。”云姜小嘴一努,往木棺方向努去。
傅相横看到了,却撒撇嘴,觉得那女子的长相也不过尔尔,怎么会有男人花了十几年的积蓄去买个那样的女子呢?
哼!那女子还不及他身边的云姜一半美呢!
一想到这,傅相横就乐得眉开眼笑,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乐和什么;倒是云姜瞧他的笑极不顺眼。
他这人怎么这么怪啊?听人死了,他还笑得出来!她皱着脸,横着眼看傅相横。
突地,傅相横“呀”的叫出一声怪。“哇咧……呀呀呸的,这男的莫非天生命硬,要不,怎么刚娶进门的媳妇就回归极乐世界?”
“你觉得那小娘子真的死了?”
“要不呢?”不死干嘛躺在棺材里?
“我觉得这分明是诈婚。”云姜自有一套看法。
“诈婚!为什么?”
“为了讹那庄稼汉的银子呀!”书上都是这么记载。
“姑娘,这年头儿事都得讲证据,你有证据吗?”
“没证据。”
“没证据你还敢这样呀呀呸地大声说话,不怕让人听见,说你污辱人家的清白,找你问官去?”他恐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