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澈像个小男孩似的扁起唇,“我知道,二哥总说我是长不大的孩子,说来惭愧,虽然我是四人中最年轻的,可我毕竟也十八岁了。”
舒明心诧异地扬了扬眉。她还以为自己比他年长,想不到,他竟还长她两岁。
“很意外是吗?”他丧气。
“其实,年龄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让自己成长。”她陡然旋过身子,遥指远处的山头,“那里是我最喜欢去的地方,没什么人,可以放空心灵,让自己想很多事。有时候静静地思考可以让人快速成长。”
“我就需要这些,你可以带我去吗?”杨澈很兴奋。
“现在不成,我得回家了。”她摇摇头。
“哦!”杨澈难掩失望。他真的好想再跟她多说些话……
见他失望,她有些不忍心,“不然……明日我带你去吧!你今日会留在村子里吗?”
话一出口,她就明白自己开始有了牵挂,为此她懊恼地咬唇,心再也回不到过去的平静了。
“会!”他偏头一想,“村子里可有住宿之处?”
“这……”舒明心迟疑地想了想,然后才道:“我娘不喜欢生人,所以我……”
“我并不想打扰你,别担心,我自有地方落脚。”杨澈生性不拘小节,自是不愿勉强舒明心。
“真的很抱歉。”她觉得歉疚,真心希望能招待他。他挥挥手,“别说抱歉,大丈夫四处为家,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而且,是朋友的话,就别说什么抱不抱歉的了。”
“那么……”她迟疑了。不知道该如何道再见?
“我陪你走回村庄里吧!”杨澈迈开脚步,贪恋着能多与她共处的每一秒。
“不!”她急忙喊住他。
舒明心惊慌的阻止声让他回过身,“怎么了?”自认识她以来,他第一次瞧见她失去冷静。
“若是让村里的人瞧见……不太好。”她试图粉饰太平。其实是不愿让他知道,她的惊慌是来自她想起了娘。
她不能让娘知道她认识了“东傲”。
“哦,原来如此,我倒忽略了这一点。”他想起这是个小小村落,她终究是个大闺女,他不能不考虑她的名节,“可是,不送你回去我不放心,若是那些人又来欺负你……”
“这你别担心。”舒明心感激他的关怀,微微一笑,“我说过,娘教了我一些防身功天,足以自保,而且他们不谙武艺,光使蛮力是欺负不了我的。”
“可是……”他瞧她纤弱的体态,怎么也无法安心。
“真的没事。”她知道他担心,索性将装了衣物的木桶搁置在地上,微微后退了几步,“你若信不过我,可以与我对上几招。”
“那怎么成?我会伤了你的。”他怕自己拿捏不好力道就会伤了她。
舒明心绽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瞬间出手──
“咦?”杨澈惊讶,迅捷地回身避开。
她唇角上扬,目不转睛地再次攻向他,她的手看似柔弱,可每一招都是险招,专攻他毫无防备之处。
杨澈敛起轻忽的笑,正视她每一步攻击,谨慎地与她过招,然而对招愈久,他的眉就蹙得愈紧。
舒明心是刻意小露一手的,直到瞧见他蹙起的眉心,才回身退开两人比画的范围,“怎么?现在你总该相信我有能力自保了?”她喘息地凝睇着他。“我相信。”可说完,杨澈却敛眉沉思,欲言又止。
观察着他面部表情的变化,她迟疑地道:“你在想什么?”莫非,他联想到什么了?
他望向她,好半晌才道:“你可知你这套武功的出处?”
她摇了摇头,“娘从未提过。”
“没道理,这没道理。”杨澈哺哺自语,“你姓舒,可这套武功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魏氏剑法。这么说好了,在‘四方傲’里,我的武学造诣最低浅,因为我喜好研究各路武功,总无法专心本门武功。
“而你这套功夫……若我记得没错,定是魏氏剑法,这是一套阴柔的武功,适合女子学习,然而却是家传武学,绝不外传,传言在十五年前被人盗走,自此全无下落。
“当年,魏氏创下这套武功,传女不传子,最后,秘笈传给后代女儿方氏,方氏嫁给了崆峒派掌门平世家,他们只育有一子平义怀。也就是说,这套武功在方氏之后已无人习得,因为,平义怀与其妻有二子,并无女儿,得等到他们后代再有女儿,这套武学方能继续流传……”
杨澈一连串地说着,舒明心则始终沉默不语。
“你听得懂吗?”杨澈观望着她的表情,试探地问。
“懂。”舒明心抬起脸,澄澈的眼瞳笔直地回视他,“你的意思是,我娘很可能就是当年盗走魏氏剑法的人。”
他不置可否,“这套剑法之所以特别,便是无剑亦可发招,女子的体态总是较男子轻盈,双手挥动的时候,出手亦成剑。”
“嗯。”舒明心轻颔首,补充道:“而且这套剑法毋需高深内力搭配。”
“这也是我在初识你之时,无法相信你真有能力自保之故。习武之人内功的深浅,或多或少可自其步伐中判断,而你……并无深厚内力……”他可说是被她柔弱的外表所瞒骗了。
“我无意瞒你。”舒明心解释道,随即又想起自己的确隐瞒了些事情,顿时感到有些不自在。
“我明白。”杨澈微扬唇角一笑,“是我疏忽了,先入为主地以为消失许久的魏氏剑法毫无传人。”他望着她,心里隐约有了些想法,可是,那念头却又如此迅速地闪过,他还无法确定那究竟是什么。
“我娘……”舒明心抿紧了唇,迟疑地道:“我娘真是当年盗走剑谱的人吗?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
她发现,自己必须重新审视这个“大男孩”,之前,他的表现就像个阳光男孩,那么心无城府又热情直接,可一旦谈起了严肃的话题,便展现出性格中的另一面,像……像个男子般沉稳了。
为此,她开始感到好奇。如果他是“四方傲”中最沉不住气的一个,那么,其他三人又该是何等出类拔萃?传闻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另一回事了。
“事实上,无人明白。”杨撤回想着,并未察觉她翻转的思绪,“剑谱被盗之事,曾引起江湖众人议论纷纷,可或许是这套剑法不外传且又传女不传子的缘故,平家人并没费力去找回,既然平家人不追究,其他人当然无权过问……
“我惟一感到好奇的是,为什么平家人如此低调处理这件事?照理而言,虽然目前平氏子弟无人可习此剑法,却无法保证未来真会后继无人。平义怀似乎隐瞒了什么,感觉上,他似乎知道剑谱的下落,却又不愿追究。
“当然,也很可能是他私下追查,不愿大张旗鼓。总而言之,这是件悬案,事情经过了十五年,也许平家子弟早已淡忘也不一定。但我始终认为其中定有曲折,只是这不关我事,我也不好说什么。”杨澈耸肩。
他述说的时候,舒明心始终望着他,等他停下话后,她才道:“你的‘东傲’之名,当之无愧。”
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他先是觉得错愕,随即又觉得羞赧,她的话无疑是一种褒奖,让他开心极了。
“你如此赞美我,我有点心虚。”杨澈又变回先前的大男孩,“毕竟,懂得这些事并不见得有用。”
“倒也不一定,至少对我很有帮助,多年来,娘从不跟我多说些什么,我娘她……不喜欢接触人,她……她有点孤僻……”她寻找着适当的措词形容。
“就像你,是吧?”杨漱咧嘴一笑,想起方才她淡漠且疏离的态度。
舒明心垂首低语,“或许吧。”
“你其实没那么排斥与人相处的,否则不会与我聊得那么愉快,你为什么那么封闭自己呢?如果是因为外貌,那根本没必要。”
“不完全是。”舒明心抬首望他,幽幽说道:“其实,有些时候,我也无法仔细分辨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自己表现得那么冷漠。我的外貌或许是原因之一;我娘的严苛教导可能是其中之一;而你方才遇见的那三名男子,他们自小就以欺负我为乐,这也可能是原因之—……
“我曾经花了很多时间思考这些事,却仍无法理清到底是什么原因造就了这样的我,也许,一个人性格的形成是很复杂的,有太多理由交织而成……”更重要的理由,她隐而不提。然而,却发现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掏心掏肺地说出心底事。
“我们其实也不用多想。”杨澈认真地看着她,“只要呈现出来的是最真实的自己,那就够了。”
“是吗?”她的确呈现出最真实的自己了吗?舒明心若有所思地喃道:“娘替我起名为明心,便是希望我明心见性,所以,我常思考这些事情。”
“我想,她是希望你摒弃先天的外貌,反求于心。我能认同这样的想法,因为再美丽动人的女人若是缺乏良善的内在,也不过是个肤浅的女人罢了。我认为你的内在超越了外在,散发出最美的光芒。”他说出自己内心的感觉,毫不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