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医院里走了出来,石嫫女和鄂楠的脸上呈现出两种极端不同的表情。
石嫫女的脸很臭,一如之前的鄂楠,因为她彻底把今晚的工作搞砸了;但鄂楠却相反地不断傻笑,较方才工作中的石嫫女更胜几分。
「你别再笑了行不行?蚊子都快飞到你嘴巴里了。」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石嫫女的心情很复杂。
还没想到该怎么面对未来的她,一想到适才医生宣布的「好消息」,便仿佛听见丧礼的钟声般心惊胆战。
「我怎能不笑?我都快当爸爸了!」
不晓得是哪一次的安全措施没做好,反正她肚子里有了个小生命是事实。虽然他没预料自己这么快就可以当父亲了,但在得知消息之后,仍觉得心情十分亢奋、飞扬。
浅浅地叹了口气,她真的不晓得自己该喜还是该忧。「你不觉得你的反应很奇怪吗?」
「怎么说?」不会啊,他的反应再正常不过了,到底哪一点让她觉得奇怪了?
「小孩子代表无数的麻烦和责任,你确定这是你要的吗?」她神色复杂地凝视着他。
虽然她喜欢小孩,但小孩很难搞也是个事实;自己的小孩要教养,和闹着别人的孩子玩耍是全然不同的心境,她不确定他是真心想要这个孩子。
何况以目前单方面的情感付出方式而言,有了孩子只会让他们的关系更为紧绷,她一时之间也没了主张。
「你是什么意思?」他敛去笑意,不喜欢她这些撇清的言辞。「我们在一起可不是牵牵小手、亲亲嘴就算了,会有孩子也是无可厚非的结果,难道你不希望把他生下来吗?」
她微微红了脸颊,还好月色掩住了她的羞意。「你小声点啦!」
「我为什么要小声?」他可嚣张了,顶着即将成为老爸的光环,他的声音可大了,一点都不怕被路过的人听见。「我不认为这有什么好丢脸的,反正事情发生就发生了,一个小生命又不是说不要就能不要的,不然你说怎么办?」
眼见已有些人慢慢停下脚步,些许谴责的眸光扫射而来,教石嫫女难堪地低下臻首。「那个……我们回家再谈好不好?」
「不好。」回家关起房门之后变量太大,在公众场合他还可以藉由陌生人的支持,跟她僵持个分明。「我要这个孩子,你怎么说?」
她的头垂得更低了,只因她已经听见些许的窃窃私语,教她直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好啦小姐,难得你老公这样爱小孩,你就答应他把孩子生下来咩。」一个欧巴桑看不过去了,忍不住出声声援鄂楠。
「他……」哎!教她该怎么解释两人之间复杂的关系?
「就是嘛,现在的女人都怕身材变形而不生小孩,这样不好喔,有小孩才有希望,婚姻也会更长久。」
不晓得是不是跟那个欧巴桑同路的欧吉桑,也跟着在一旁搭腔,两人像在唱双簧似的好不热闹,也更加引起过路人的揩指点点。
「谢谢、谢谢,谢谢各位的支持。」鄂楠可乐了,支持者越多对他越有利,或许他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让她辞去那个要命的工作,好让他永无后顾之忧。
石嫫女羞红了脸,躲到他身后不安地拉扯他的榇衫。「你不要这样啦!」
「哎哟,唛歹势啦,」一旁的小贩也跟着出声了,反正看热闹的人多,他的生意就会变好,何乐而不为?「有小孩速喜速,应该高高兴兴的才对啦!」
「对啦对啦,他这样说就没错了。」
「好啦,小孩是国家未来的希望,你就答应把他生下来呗!」
一时间,支持鄂楠的声浪由四面八方涌来,直教石嫫女毫无招架之力,她紧紧地扯住鄂楠的衬衫,感觉头更晕了。
「楠,我想回家……」她没办法在这种情势之下做出决定,她得回家好好地想一想。
「怎么了?」虽然面对大多数的支持者,鄂楠心情的确非常兴奋,但他也没忘了注意她的状况,毕竟她一整个晚上已经吐了好几回,再吐下去恐怕连命都没了。
「我不太舒服……」她的脸色简直可以跟月娘比美了。
「好,你撑着点,我们回家。」
挥别了众多支持的群众,他们两人犹如被包围的明星般窜出重围。
鄂楠虽然觉得有些可惜,没能藉此得到她的首肯,但,他一定会想办法让她点头答应。
一定!
第五章
紧张地贴靠门板,鄂楠说什么都不让石嫫女走出大门。
「你想当门神我是不反对,可是你不要挡在门口,这样我怎么出门?」略施薄粉的她,全然看不出来因害喜而苍白的脸色,反倒增添几许艳丽色彩。
紧张地舔舔唇瓣,鄂楠阻挡的动作一直不曾间断,依旧像尊石像般不动如山地堵在门口。「你现在是孕妇,一个人出门我不放心,还是留在家里比较好。」
「孕妇哪有那么脆弱?」她不置可否地挑起眉,实在受不了他的神经兮兮。
「那是你不了解孕妇的辛苦!」鄂楠不经大脑地回了句。
陡地,石嫫女瞪他,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他。
她不了解孕妇的辛苦?他一个大男人,正跟一个货真价实的孕妇,讨论身为孕妇辛不辛苦的问题,这难道还不够可笑?
怔楞了下,鄂楠不觉将声音放软了下来。「别这样,不去不行吗?妳知道我不放心……」
「这是我的工作。」她没有办法让自己因为恋上他而全然失去生活重心,如果连这点小小的自由都没有,那么,她还有什么自我和尊严呢?「而且恐怕再过一阵子我就得休息了,我不想放弃这段时间的工作机会。」
孩子的出现并不在她的预料之中,当然也就没有太多的预算在这个未来的小生命身上。
所以她得趁着现在肚子还不太明显,能接一个Case是一个,多少累积她荷包的重量,如此才能负荷接下来的经济和所有不可预期的花费。
焦躁地抹抹脸,鄂楠不断压抑逐渐窜升的愤怒指数。「你这样算什么?明明肚子里有了孩子还去跟人家相什么亲?这摆明了是欺骗!」
知道自己怀孕的状况之后,在鄂楠的坚持之下,石嫫女无可无不可地招供了自己的工作性质;她并没有任何的心虚,因为她只是将之当成一份正当的工作而已。
可是鄂楠从头到尾投的全是反对票,没有半点转圜的空间。
任何事情都可以借还有道,唯有感情上言匹全世界最难厘清的东西,也是唯一没有偿还底限和方式的棘刺。
虽然对她而言,她并没有负人,但那是她个人单方面的想法,或许男方并不那么认为,例如卞摩树。
卞子不就是被她的推拒所惹毛的最佳实例吗?
卞子的报复手段还算牛刀小试,却也造就了他和她之间甩脱不了的牵扯;但如果她下次没那么幸运,遇到的是不怀好心的世纪恶男,那么她是不是就求救无门了呢?
这是他无法想象的可怕情境,当然不愿她继续涉险。
「就算我不做,总有人会做。」她的脸色苍白几分,显然没办法接受他太过严厉的苛责。
这是整个大环境所造就的扭曲现象,既然她无力改变,何不从善如流,至少让自己过得自在些?
「别再做了好不好?你知道我可以养你的。」即使他是如此诚心诚意,却依旧说服不了她固执的脑袋,这不禁让鄂楠感到无限沮丧。
「对不起,我现在没时间跟你讨论这个话题。」咬咬下唇,她尽量不让自己受伤的情绪写在脸上并让他看见。「让开,我要出门了。」
「嫫女!」在看清她眸底的坚持之后,鄂楠颓丧地让开走道,懊恼地喊着她的名字。
他知道自己争不过她,至少目前他还做不到。
眼角噙着泪,石嫫女佯装骄傲地抬高下颚,拉开大门,头也不回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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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的心今晚似乎忘了带出门,让我享受被彻底忽略的特别飨宴。」擦拭嘴角的菜渍,坐在石嫫女对座的莫瑜显得有些轻佻,漾在嘴角的笑带着点嘲讽的意味。
「嗯?」怔楞地回过神,石嫫女懊恼地发现,自己想起家里那个男人的时间有多么不合时宜,她竟然为了他在工作时闪了神,真是要命!「对不起,莫先生,我太失礼了。」
「别那么拘谨,或许以后有机会,你会发现我并不是一个那么严肃的人。」他还是浅笑,好风度地保持着打从一开始就出现在她面前的一贯笑容。
石嫫女心生好感,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
这个男人不算特别英俊,或许是那种见过很容易就被遗忘的「路人甲乙」,可他身上有种特别的气质,一种说不上来且又吸引人的男人味;像他这种男人,着实不像会参加婚友社的冤大头,她不觉对他产生些许好奇。
「莫先生为什么会想约我见面?」如果开门见山地问他参加婚友社的理由,未免显得太过失礼,所以她慧黠地转了个弯,以比较委婉的方式发问。
「这是个很有趣的问题。」优雅地啜了口茶上臬瑜微耸下肩。「你的照片摆在婚友社的档案里,正巧让我翻到,而且让我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磁波震荡,所以自然会要求和你见面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