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耿直彦脚步一蹎,方可人冲上前去想扶住他,他却一把把她挥开,让她差点摔下楼。
「不要妳扶!」
瞪了她一眼,复杂的眼神一闪,才又继续朝上走。
方可人咬着唇,他那一推的余悸犹存。可是,他适才一闪的眼神里似乎有些担心,为此,她又鼓起了勇气,她知道他也怕她真的摔下去。
耿直彦不断地朝上走,方可人的眉却愈蹙愈深。他……难道是住在顶楼?事实上,这栋建筑物已经够老旧的了……她难以想象他的居住环境……
真相大白。
他的确是住在顶楼,一望即知是随意搭建的违章建筑,没有任何设备。这对娇生惯养、家境优渥的方可人而言,简直不是人住的地方。
「怎么?」耿直彦没错过方可人眸中的惊诧,他嘲讽地扯唇一笑。「看不顺眼的话,妳可以走。」
方可人不理会他犹如刺猬般的言语,径自走入屋内张望着。「医药箱放在什么地方?」
「医药箱?」耿直彦大笑出声。「这种『高级』的东西我可用不起!」
耿直彦不理会她,翻找半天终于捞出一瓶碘酒,走至角落的椅上一坐。
方可人抢上前去,夺过那瓶碘酒,定睛一瞧,惊呼了声。「这是碘酒,不能擦的!你会痛死!」
「痛?」耿直彦翻翻白眼,不耐烦到了极点。「小姐,是妳说要替我上药的,现在,就这一瓶药,妳若是不满意就走人,眼不见为净,可以吗?」
「那……你忍着点。」不理会他的态度,她轻柔地说着。
耿直彦自鼻孔里哼了口气,不置可否。
她本来还想找个棉花棒什么的,转念一想,他才不会有那些东西,干脆自己拿出面纸,抽出来蘸了些碘酒,深吸一口气朝他颊上的伤口触去。
耿直彦抿紧了唇,然而她依然察觉了他的轻颤。她强忍着笑意,故作严肃地替他上药。
「好了,妳可以走了。」他打发她。
「还有你的手臂……」她提醒着。
耿直彦紧绷着脸抬起手,视线盯着天花板。他本来不想看她的,只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瞄了她一眼,但就这么一眼,他就再也别不开视线了。
她专注的神情……十分动人,尤其是她唇畔温柔的笑……
他不由自主地望着她长而翘的睫毛,透过那层羽状帘幕,失神地凝视她美丽的容颜。
方可人意识到他的注视,心无城府地抬眸对上他的,却让心跳乱了分寸,有些仓促地朝他一笑,赶忙垂下头,更专心地替他擦药。
她的笑靥像根针,扎了他的心一下。就这么一下,他陡然立起身,寒声道:「好了,妳可以走了。其它地方,我自己来就行了。」
「可是……」她无措地望着他。
「难不成妳想脱了我的衣服替我上药?」 他挑衅地望着她,暧昧的视线让她尴尬地胀红了脸。
「那……」她润了润唇,依依不舍地走向门边。
耿直彦强迫自己别开视线,不看她离去的背影。她却停下脚步,回过身。
「今天真的很谢谢你!」说完,她中规中矩地朝他一鞠躬。
天!耿直彦受不了地咕哝一声。
「妳怎么说都行,反正妳也帮我上了药,两不相欠!」
「但还是很谢谢你!」她固执得让他心烦。
「快走!」
他背过身,不想再看她。
「那我走了……」黯然地望着他的背影,她又补了一句。「再见。」
「嗯。」
他敷衍地应了声,不一会儿才听见她关上门的声音。
她离去之后,他不禁想着,她一个人会不会有危险?
「关我屁事!」
耿直彦暴躁地抓起碘酒瓶朝伤口一抹,登时疼得龇牙咧嘴。
★※★※★※
总算是平安地抵达家门了,方可人松了口气,只不过……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晚归。难得楚任因公事缠身而不能来接她,这让她松了口气,决定跟章兰若去逛街,想当一次不听话的坏女孩。
然而,压抑得太久,太渴望自由的她,冲动地做出父母眼中「离经叛道」的事,却又不能以毫不在乎的姿态面对,只能咬着唇在家门前踌躇不前。
最后,她还是掏出钥匙,硬着头皮踏入灯火明亮的家。这个时候,都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零九分了。
「可人!」怎么也想不到竟会看见楚任焦急失措的脸庞。「妳跑哪去了?急死我们了!我们几乎都要报警了!」
方可人望向端坐在沙发上的父母,只见他们脸色难看,紧抿着唇。
「我……」方可人支吾着。「我跟若若去逛街……」
「我知道!」楚任气急败坏地说。「她打过电话来确认妳到家了没有,可是,妳早就应该到家了啊!妳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为什么关了手机?妳……」
看着楚任过度关心的表情,她的心情很恶劣,这一晚发生的事着实影响了她。
终于,她气恼地胀红了脸,脱口说道:「我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每天有人接送,你知不知道我也想透口气?你这样子真的让我很烦……」
话一出口,她就知道她错了。可是,她无法改变事实,只能抿紧了唇,别开脸不看楚任受伤的表情。
「妳这是什么态度?」方世堂厉声斥喝着。「一个女孩子这么晚才回家?妳也知道自己不是小孩子了,还搞什么叛逆?早知上大学会让妳学坏,我就不该浪费钱让妳去念书!」
楚任深吸口气,强压下心头的伤痛,试图劝解道:「伯父,可人她……」
「不许替她说话!」方世堂打断楚任的求情。「她长大了,翅膀硬了,若不好好教训她,她会得寸进尺的!到时候就会跟……」
林玉凤轻咳一声,打断了方世堂差点脱口而出的话。
方世堂察觉失言,改口质问道:「妳真的是跟章兰若去逛街?没说谎?」
「当然没有!」方可人抢白道。
「以后……不许妳跟她在一起。」方世堂望着女儿。「她带坏妳了。」
「不是这样的,是我!是我要她陪我去逛街的!因为我从没逛过街……」
「妳就这么喜欢到外面抛头露面?怎么?长大了,家里待不住就想玩了?进房去!」方世堂厉声斥喝着。「给我到房里去好好地反省!」
方可人眼中涌上泪雾,咬紧唇朝房里走去。
「已经很晚了,你先回去吧!」方世堂气愤未消地对楚任说。
「伯父、伯母,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应该拒绝应酬去接她的。」
「不是你的错。」方世堂为了掩饰适才的失态,口气和缓地说着。「算了算日子,你每天接送她也十几年了……」
「伯父,你知道我对可人……」
方可人合起房门,再也听不见他们的对话。
她真的好想挣脱这个严厉、窒人的家……
爸爸总是那么严厉,连她穿什么衣服都要管,裙子一定要过膝,笑不露齿。
她真的、真的快要受不了了!
而妈妈呢?妈妈总是疼弟弟、妹妹多些,望着她的眼神……她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总之,她感受不到母爱。
有时候,她真怀疑自己是不是他们亲生的──
方可人静静地坐在床沿掉泪,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耿直彦猖狂不羁的面容……
像他那样的人,一定什么都不在乎吧?
她突然很羡慕他,可以活得那么自我,不像她……活得恍似是困在笼中的鸟,连呼吸都不自由……
第二章
方可人决定,她要改变一切。首先,得从摆脱楚任无微不至的照顾开始。她不是小孩子,已经满了十八,理当有权作些决定了。
过去,她可以告诉自己,楚任只是太在意她了,不曾把心思放在其它女孩或女人身上,才会对她执迷不悟;而今,她不能让他继续误会下去了。
她对他的感情,仅止于此,不可能再有更多了。也许她不知道自己要的是怎样的男人、怎样的爱情,但她却清楚地知道,她要的男人、要的爱情都与楚任无关。
只是,当她还无法确切地表达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之前,楚任是不会死心的。
她突然觉得有些厌烦,为什么她就是无法狠心地告诉他──「让我自由!」
如果让楚任不断地付出,她会觉得自己很卑劣,好像在利用他的感情似的,而她一点也不喜欢这样。
不知为什么,她总是不经意地想起那个救她的男人。他的表情、他的言行都让她难以或忘。那是楚任无法给她的感觉。
她可以具体比较出他们之间的差异,然而她也知道,那男人所带给她的吸引力不单单只是他与楚任不同而已。
他真的……不一样……
她渴望能再见他一面,只是,可能吗?
思及此,方可人不免黯然神伤。
方可人走出校门,决定不等楚住了。
那天,她冲口而出的话,虽然让她感到后悔,但想了想,若能让楚任死心倒也不错。可是,他却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似地,照样说要来接她,她真的好烦、好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