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真是觉得松了一口气哪!
只是……一想到爸爸的状况,我心里就难受。你知道的,为了爸爸老人痴呆的事,哥哥们决定要把爸爸送到疗养院里让专人照顾,是我以自己是护士为由坚决反对,承诺妈妈和我将会好好照顾爸爸,想不到爸爸竟会跑出家门,然后被车撞倒……
为了这件事,妈妈崩溃了,她说她再也无法照顾爸爸,哥哥们也因此决定,等爸爸出院后就要送他进疗养院。
这怎么可以呢?我怎么可以让爸爸到那种地方去?爸爸并不是无妻无子的孤单老人,他应该安享天年的!
也许我该有所决定了,我不要让爸爸到疗养院去!
亭萱
“爸!”谷亭萱才跨人父亲的病房,便瞧见他巍巍地、奋力地想拔掉点滴的画面。
一瞧见女儿来了,谷老先生更是加快动作,却还是被谷亭萱按住他布满老人斑的枯瘦手掌。
“爸,你在做什么?这不可以拿掉的!”谷亭萱急得忘了放轻语调。
一眨眼,谷老先生的眼眶里已泛起泪光。
“爸,我不是在骂你……”谷亭萱喉头一梗,抽起一旁的面纸替父亲拭泪。
“我……不想活了……”谷老先生嗫嚅着吐出的话语,让谷亭萱如遭电击。
“爸,你在说什么啊?!”她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小便认定是如山一般坚毅挺立的父亲,只觉脑门嗡嗡作响。
她的眼眶一红,强忍泪意,不允许自己在这种时候展露脆弱。她知道,父亲此刻是清醒的,也是因为如此,他所说的话格外让她心惊。
当父亲茫然地认不出自己的妻、子与女时,她曾经伤心难过,但这都远远比不过父亲清醒时的这一句:我不想活了!
“我都听到了……”谷老先生感伤地别开脸,“你们要把我送去疗养院……”
“没这回事!”谷亭萱急切地握住父亲的手,惶然地道:“我绝不会让你进疗养院!爸,你放心,我会照顾你的J我可以辞职,以后就由我来照顾你,妈妈也可以不必那么辛苦。”
“真的?”谷老先生的表情像是个惊喜的孩子,晦涩的眼一亮,眨也不眨地望定了谷亭萱,“你没骗我?”
谷亭坚定地摇头,“我没骗你。”
“那就好……那就好……”谷老先生松了口气,才刚自昏迷中醒来的他,疲累地又合起眼,只是,这一回,他的嘴角微扬。
谷亭萱轻柔地替父亲拉好被单,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她再也无法忍受地捂住唇,轻声却快速地冲出病房,没料到却差点撞上早已靠在墙角的男人——骆逸昊。
她的泪眼对上他高深莫测的瞳眸,在他眼里好像有些情绪,可她来不及捕捉,下一瞬间,她已背转过身,先声夺人地道:“我现在不想看到你,能否请你离开?我没有心情跟你吵架。”
好半晌,没有任何声息,但她知道他还在,而她已无力伪装她即将崩溃的情绪,只能紧紧地咬住唇,闷住那几欲脱口而出的呜咽。
“想哭就哭出来,会比较好受一点。”望着她一颤一颤的肩头,骆逸昊终于开口。
“你不必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她像只剌猬,竖起了防御与攻击的盾牌。
“你的脾气真烈。”骆逸昊的话引来她急遽地回身瞪视。
“我已经说了,我现在没有心情跟你吵架!”谷亭萱的泪水还停留在眼底、残留在颊上,愤怒地迎视着他沉凝的目光,然后,她在他眼里看见自己的脆弱,刹那间,她隐藏不了那份悲痛,泪水涌出,骄傲的肩头一垂,梗声道:“就当是我求你好了,请你点开,好吗?”
骆逸昊只觉心口一窒、目光一沉,轻声道:“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你会很累的。”
谷亭萱诧异地瞠圆了泪眼,他的话一针见血地刺进她胸口,让她双唇抖颤,却说不出话来。
“有时侯心情放松一下,你会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糟糕。尤其是想哭的时候千万别忍着;因为,你愈是压抑,心里的伤痛会愈深……”他很想替她拭泪,但他身上没有面纸,更没有手怕,若要他伸出手,他只怕会换来她的一巴掌。
“你……你根本不懂!”她很难堪,有种被看穿心事的狼狈。
明明是个陌生人,为什么可以赤裸裸地揭穿她的伪装坚强?为什么?
“也许我真的不懂。”骆逸昊若有所思地低语着,眼眸中闪过一丝黯然,却瞬即消失。
“你总是自以为是!”她恼羞成怒地批判着。
“嗯!”他轻应着,视线落在她眼底。
“你冷血无情!”见他不痛不痒,她气愤地又骂。
“嗯!”他竟点了点头,视线牢牢地锁住她泛起泪意的眼。
“我真的很讨厌你!你知道吗?”为了掩饰心里那股莫名的情绪,她红着眼眶吼着。
“我知道。”骆逸昊上前一步,突然将她拥人怀里,在她错愕地来不及反应的瞬间,低声道:“哭吧!或是你想打我也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不要再压抑了。”
不要再压抑了——
这句话,像是句咒语,毫不留情地击溃谷亭萱的心防,她狠狠地咬住唇,浑身僵硬,直到他轻拍上她的背脊,登时,坚强的山壁颓垮了,她的脸埋人他的胸膛,狠狠地啜泣着。
恍惚间,骆逸昊有种错觉,仿佛她的每一滴眼泪都渗入他的心窝,引起一阵阵战栗,激得他手足无措。他合起眼,平抚情绪后,抚着她瘦弱的肩,喃声道:“一切都会没事的……”
那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一点儿也不像他会说出来的话。
谷亭萱急促地啜泣着,为了呼吸,她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为此,她蹙起眉,神志也清醒了些。
“你……”谷亭萱推开他,微微退了一步,很倔强地咕哝着,“你别以为这样做就可以我不讨厌你了。”
“我们难道不能和平相处吗?”骆逸吴局促地挪动着站立的姿势。
“跟你和平相处?”谷亭萱挑眉说着。“这好像天方夜谭。”
“我只是不希望我们每次碰面的气氛都那么紧绷……”骆逸昊支支吾吾地说:“我……我的意思是,我们毕竟还要时常有所接触,如果……每次都要吵架的话,那岂不是……所以,我是觉得我们可以不必让情况这么尴尬,也、也许……”
“噗……”谷亭萱忍不住掩嘴笑出声,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打从他开始说这段话开始,她就直盯着他的眼,而他却一反常态地窘迫不安,甚至在说话的同时,他的手还无意识地在半空中比划着,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感受到他的紧张无措。
骆逸昊竟有紧张无措的时候!她怎能不笑呢?
谷亭萱破涕为笑的容颜简直让骆逸吴惊为天人。这是她第一次毫不吝惜地在他面前展露笑容,此刻的她,眼圈微红、鼻头微红,两颊也一片嫣红,那模样牢牢地揪紧了他的心……
他终于明白,她的存在之所以困惑他,只是因为他对她动了心。这是他第一次让眼前的女人具体成型,不再当女人是空气。
“你笑起来……很好看。”骆逸吴笨拙地说着很老套的词儿。
谷亭萱一听,敛起笑,这才发现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很轻松,不若以往。然而,她倔强的性子却她忍不住要挖苦他几句。
“称赞人的时候不要吞吞吐吐的,感觉没什么说服力。”她睇视着他,头一回认真地审视他。
以前觉得他看起来高深莫测,一双眼总是疏离地隐藏在镜面之后;而今却觉得他看起来颇为斯文,甚至那刚毅的面容竟让他生涩的表情得格外腼腆。
“我……”骆逸昊只觉两颊一辣,只能暗自祈祷自己别真的脸红了。
“嗯……”谷亭萱有所思地微偏着头,打量着他开口道:“是什么事情让你改变态度?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了?”
骆逸昊轻咳了声,尴尬地道:“我只是觉得你需要一个拥抱……”
谷亭萱面容一僵,冷冷地道:“那我真该谢谢你如此慷慨大方出借‘你的’拥抱。但是,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你……”骆逸昊目光深幽地望定她,“我无意伤害你。或许一开始,我有我的立场,但是现在……”
“现在,你没立场了?”她尖锐地反问。突然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咄咄逼人的家伙。
骆逸昊一愣,无奈地扯唇一笑,随即,他愈想愈好笑,竟迳自笑开怀了。
谷亭萱瞪着他,看着他的唇角先是微微上扬,然后爆发出笑声。她先是心头一恼,随即,她知道他并不是在笑她,甚至她明白引他发笑的是他们两人之间一直以来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于是,她的唇角也微微抽动着,伴着他沉厚的笑声,一起笑了。
两人对望着、笑着,震破了阻隔在两人眼前那道无形的长城——
“我是骆逸昊。”骆逸昊微笑着伸出手,以不是律师的身分慎重地介绍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