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别……别以为我老了,我可没老糊涂?你是最顽皮的萱萱,小时候你最不听话!像个野孩子似的,说什么也要跟着两个哥哥出去玩,若是不让你跟,你就又哭又闹……脾气好坏呢!”谷老先生慈祥地笑着,陷入回忆里。
“爸……”谷亭萱的泪水夺眶而出,扑进父亲怀紧紧地拥着。“是萱萱不好,是萱萱不乖……”
“我的萱萱最乖了……”谷老先生轻抚着女儿的发,哑声道:“爸爸愿意进养老院了……那里有很好的设备,我在那里会很好的……”
“爸,对不起……”谷亭萱抬起头,拼命摇头,“我知道爸爸根本不想去的,都是萱萱不好…”
“我现在想去了。”谷老先生眼中含泪,慈爱地笑道:“我想让你妈妈好命……我这辈子没让她享过什么福,现在还要拖累她……还不如……还不如到养老院去,让她好命一点……”
“爸……”谷亭萱觉得喉头被什么东西梗住了,说不出话来,她双唇不停地颤着,只能任凭泪水狂泄而下。
“萱萱不哭,爸爸没事的。爸爸想通了……人老了就得服老……”谷老先生很是开心地笑着,“而且养老院里一定很热闹,爸爸可以在那里交很多新朋友……”他眼角的泪水终于滑落苍老的颊,刺痛了谷亭萱的心。
“爸,您别说了。”她颤着唇,终于找到力气说话。她颤着手替父亲拭泪,自己的泪却无法止住。
“好,不说、不说,漂亮的萱萱可不能哭丑了。”谷老先生以布满老人斑的枯槁双手替女儿抹泪,笑着道:“要不然,以后可嫁不出去呢!”
“爸……”她忍不住说:“我……我有了男朋友……”
“真的?”谷老先生真的开心地笑了,一直点头迭声道:“他是做什么的?多大年纪?长什么样子?配不配得上我们的萱萱呢?”
“爸……”
就在谷亭萱羞涩地笑着想开口一一回答时,却传来紧急的广播,请值班护士们立刻到手术室帮忙。
“你得去工作对吧?”谷老先生催促着女儿,“还不快去?下一回,记得带你的男朋友来给爸爸瞧瞧,知道吗?爸爸要看看我们萱萱的眼光好不好?”说完,呵地呵笑着,十分开心。
“嗯!萱萱一定带他来给爸爸过目,如果爸爸不喜欢他……”
“爸爸不喜欢,你就不要他了?”谷老先生抢着问道。
“我……”谷亭萱一咬牙,用力地点头。
“傻女儿,别胡思乱想,只要是你喜欢的,爸爸都喜欢,你快去工作吧!”谷老先生挥挥手,笑道:“爸爸想休息一下。”
谷亭萱替父亲放下病床,为父亲拉好被单,依依不舍地将父亲的手放人被单里,才终于赶赴手术室。当然,她已经先抹干眼泪,尽职地投入她的工作。
病患是一名割腕自杀的十五岁女孩——
***
谷亭萱没料到会在那名十五岁自杀获救女孩的病房看见廖晓蕙,她正坐在病床旁,等着女孩苏醒,一旁还有垂泪的女孩双亲。
“晓蕙?”谷亭萱出声唤着,望了女孩一眼,忖度着她们的关系。
“亭萱。”廖晓蕙立起身,向女孩的双亲点个头,便带着谷亭萱走出病房。“我差点忘了告诉你,关于你父亲的案件,我与对方律师讨论过和解金额,不知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你同意和解了?”谷亭萱不太意外地问着。
“对方若是骆逸昊,我还想跟他斗下去,可换了别人接手,我也不想刻意刁难。坦白说,我评估过后,觉得若能要求合理的赔偿也不错,就怕金额你不满意。毕竟,有目击者指出是你爸爸自己冲出去的,而且是看到有车子开过来才冲出去的。
“所以……开调查庭时,我是可以根据对方未成年无照驾驶的事有所发挥,可是,法官要怎么判很难说,现在,对方同意和解,不希望案件提报上去让儿子有前科纪录,我想顺手推舟和解也未尝不好。”廖晓蕙担忧地观察着谷亭萱的表情。
谷亭萱淡然道:“我跟哥哥商量过,只要能分担一部分医药费就足够……”
“那可不行,得争取到全额赔偿才可以。总之,我是先问问你的意见,既然你们的要求那么低,我想,这件事交给我,你可以放心。”廖晓蕙自信满满地说着。
“嗯!谢谢你。”谷亭萱感激地道。
“别这么说,多见外!”廖晓慧看了看手表,不悦地道:“怎么搞的,他还不来?!”
“谁?”她随口问着,倒没特别在意。
“还有谁?就是骆逸昊?”廖晓蕙口气十分不满地回答。
“骆……逸昊。”察觉自己差点只唤他的呢称,谷亭萱赶忙又补齐他的全名,诧异地道:“你找他是为了?”她还不知要怎么开口说明她跟骆逸昊之间的事。
“为了我的当事人。”廖晓蕙拧起眉道:“里头自杀的女孩就是我的当事人。这事说来话长……”
廖晓蕙将女孩被某政治高层人员玷污的事简扼地说明,而骆逸昊正是该死的辩方律师。想不到绕了一圈,她还是跟他对上了。
“但我没想到对手会是他,我以为会是那个老家伙……”廖晓蕙愤恨地道:“那老家伙竟将这案件丢给骆逸昊,实在太可恶了。我主动找上这女孩,就是想跟他斗一斗,不料,人算不如天算。”她叹了一口气。
“你跟骆……逸昊的老师有过节?他不也是你的老师吗?”谷亭萱觉得困惑。
“有那种老师……实在是对教育界的一种侮辱!”廖晓蕙鄙夷地咒骂着,却因瞧见来人而扬声道:“你总算来了!”
谷亭萱回过身,便瞧见风尘仆仆的骆逸吴,她几乎忍不住想上前抚去他眉宇间显而易见的疲劳。
骆逸昊望着谷亭萱,欲言又止,碍于廖晓蕙在场,否则,他真想拥住心爱的女人。
廖晓葱正在气头上,没注意到两人间的异样气氛,劈头便骂道:“你来看看你们做了什么好事!竟然这样逼她?她才十五岁,难道真要逼死她才甘心吗?!”
“我也没料到他会公开发表那份声明……”骆逸昊的话硬生生被打断。
“没料到?不是你教他的吗?还是你伟大的老师教他的?怎么?涕泪纵横地发表声明,就想社会大众原谅他做过什么无耻的事?还忝不知耻地说他是喝醉了一时糊涂,被年轻女孩诱惑?还说她索求五千元,硬是误导社会大众她是援交!”廖晓蕙的怒火四处喷洒,口不择言。
骆逸昊蹙起眉,“我不想跟你争辩什么,她是不是援交,她心里最清楚。”
“骆逸昊!”廖晓蕙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吼着,“你到有没有良心?她才十五岁!”
“晓蕙,小声点,这里是医院……”谷亭萱的视线来回在男友与好友之间徘徊,轻声提醒着。
廖晓葱紧抿着唇,深呼吸片刻,才又道:“骆逸昊,你是被那老家伙洗脑了,是不是?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晓蕙,你冷静点。”谷亭萱试着安抚好友。
骆逸昊不发一语,镜片后的目光紧锁着廖晓蕙,若有所思地蹙起眉。
“我是不可能冷静的,虽然我实在必须冷静。”廖晓蕙苦涩地道:“骆逸昊,如果你见过那女孩,你绝不会认为她是坏女孩。是,我承认,她不是处女这件事是她的致命伤,社会大众会以道德批判她,将她攻击得体无完肤……
“可是,她错在不该太早熟,不该那么轻易让男友拿走她的贞操,但那不代表她就很随便,更不代表她真是去援交!你们男人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一个女孩或是一个女人穿得漂亮或是性感,根本不代表她们就是可以任人轻薄的!”廖晓蕙说着,竟然掩面痛哭失声,浑身剧烈地抖颤着。
“晓蕙……”谷亭萱吓了一跳,拥住好友,急切地道:“你怎么哭了?晓蕙,你……”
骆逸吴的眉结蹙得更深,终于开口道:“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廖晓蕙抬起哭花的泪颜,梗声道:“如果……我的当事人其实是个处女,又会是什么情况?你能不能回答我?”
骆逸昊抿紧唇,不吭声。
疼晓深吸一口气,扯出一抹极为苦涩的笑,颤声道:“我从没跟任何人说过,现在,不妨告诉你。”她紧握住谷亭萱的手,寻求支持的力量。“当年,我承认我身材火辣、穿着太过性感,是我的错。但是,你敬爱的伟大的老师,陈志浩那老头凭什么认为我随便?凭什么认为我可以被他占有?凭什么……夺去我的贞操……”
谷亭萱一震,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晓蕙……”
廖晓蕙终于崩溃,哭倒在谷亭萱怀里。她哭得很压抑,但那抽泣声一下一下地扯痛了谷亭萱的心,也撕裂了骆逸昊对恩师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