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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君明从病房出来後,本欲直接回工作室,待出了医院大门,又想起对麦琪的承诺,便又折回,直往林若辉诊疗室去。
「这阵子,我这儿好像成了『心理谘询室』!」林若辉看着对座的汤君明,调侃道:
「一会儿是你,一会儿是国栋,看来,我可以改行当心理医师了。」
汤君明不以为意地耸耸肩。
「怎麽了?」
「麦琪最近的状况如何?」
林若辉疑惑地看他,麦琪的痛他不是天天来探、来询问,怎麽还会有此一问?
「你刚去看过麦琪了?」林若辉见汤君明沉默着,便开口问道。
「嗯。」汤君明简单答道。
「有什麽不对劲吗?」
「没有。我的意思是,她最近适合外出旅行吗?」
「旅行?」
「短期旅行,三、五天,或者二、三天,我想陪她去散散心。」
林若辉沉吟了一会,才道:「麦琪的情况控制得不错,不过,她的体力已经大不如从前┅┅」
「只要两、三天。」
「好吧!我安排一下 」
「我不答应!」庄国栋的声音,忽地响起。
林若辉与汤君明诧异地循声看向他。
庄国栋神情不悦地走了进来。
汤君明站起身面对庄国栋。「国栋,你别误会,只是,我看麦琪整天待在医院里,实在闷得慌,才想陪她出去走走。」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劳你费心。」庄国栋冷淡地说。继而转向林若辉。「麦琪想出去走走,麻烦你帮我安排一下,我下个月初有三天的假期。」
林若辉看看汤君明,又看看庄国栋,两个都是他的好朋友,他实在不愿见他们闹僵,便决心调解。
「来,坐下来,我们慢慢商量。」
两人依言坐下。
小小的诊疗室,一下子挤进三个大男人,立刻便显得有些局促,再加上其中两人又气焰高张,吏使得气氛凝滞。
林若辉的目光在汤君明、庄国栋两人身上来回地搜寻,终於打破沉默道:「麦琪想去旅行,而你们也都想陪她去,我看不如这样,大家一起去,人多也好照应。」
汤君明询问地看向庄国栋,一种莫名的无力感油然而生。
「不用了,我自己陪她去就可以了。」庄国栋霸气的拒绝。
「国栋,你应该知道,君明与麦琪是好朋友,他也是关心麦琪,你又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
庄国栋不语,仍倔强地坚持己见。
汤君明亦是沉默着,沉稳的神情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过了好半晌,他才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似地,缓而有力的说:「不管你答不答应,我都会陪麦琪去旅行,这是我对她的承诺。」
「你 」庄国栋怒目瞪向汤君明,双拳不禁紧握!
林若辉看出庄国栋胸中的怒火就要爆发,忙又打圆场地说:「你们别再吵了!如果让麦琪知道,你们为了她而争得面红耳赤、甚至想大打出手的话,我想她一定会很不贻d心的。」
这番话,果然奏效,只是两人立即又沉默了下来!
林若辉又继续说,「我知道你们都关心她、爱她、也希望她快乐,而如果你们能一起陪她去旅行的话,我想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林若辉转看向庄国栋。「国栋,你在感情上已蠃得了麦琪,又何必再与君明介意,更何况麦琪的时间已┅┅」
庄国栋抬眼看向林若辉,神情忧伤,语音幽幽地说:「就是因为知道她的时间有限,所以找才更想拥有所有属於她的一切┅┅,你说我自私、不近人情、顽固┅┅都好,总之,麦琪是我的,我绝不让任何人介入到我们之间。」
「我也不会放弃的。」汤君明坚持己见地说。
「你们┅┅」若辉无奈地说,「你们为什麽就不能让麦琪快乐一点?」
庄国栋仍一脸的固执、不妥协。
汤君明看向庄国栋,目光了然,诚挚地说:「我承认我喜欢麦琪,但是她只把我当好朋友。麦琪是你的,她的心、她的情一直都是属於你的。就算你对自己没信心,也应该相信麦琪对你的深情不移。否则她便不会在面临死亡之际,还处处为你着想、要我们都瞒着你、怕你担心怕影响你的前途┅┅。这份心,这份情、难道你都 」
「我知道、我知道,我怎麽会不明白麦琪对我的情?只是我┅┅」庄国栋咆哮道,突觉痛苦不堪,将头埋在双掌之中,凄楚的语音自指缝间传出,「我真的很害怕失去她,我不能失去她┅┅」
「我们都不想失去她。」汤君明沉痛的说,「但这已经是一个改变不了的事实,我们逃避不了,所以只能去面对它。目前,我们所能做的,便是尽其所能地使她快乐,不是吗?」
庄国栋闻言,像是醒悟了。他抬起头,转向汤君明, 哑地说:「对不起!我
」
「不,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汤君明打断他的话,「我没替你照顾好麦琪。」
两人同时忆起庄国栋出国前夕的把酒言欢情景,相视会意而笑。
「你做得够多了。谢谢你。」庄国栋由衷地说。
林若辉一头雾水,虽不太明 他们究竟在说什麽,一会儿「对不起」,一会儿「谢谢」的,客套来、客套去;不过,他却能感觉到,压在他们头顶的低气压已然消失。
「这两天,」林若辉开口说,「我再帮麦琪做一次全身检查,如果没有什麽大碍,下个月初,我们就可以一起陪麦琪去旅行了。」
「我们?!」汤君明与庄国栋异口同声,诧异地看向若辉。
林若辉对他们的惊讶并不以为意,且又镇定地说:「怎麽?就准你们陪麦琪去散心,我不能去啊!」他顿了顿,斜睨他们一眼後,才又说:「再说,我是麦琪的主治大夫,我才是最应该去的人,你们两个争什麽争,还想打架咧?笑死人了!」
林若辉半认真、半玩笑的诙谐言语,霎时使窒闷的气氛活泼了起来。
三人心领神会,默契她笑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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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是星期日。
麦家四人抱着小佑琪来探麦琪。
小佑琪长得快,猛一转眼,已不是育婴室中那个皮肤皱巴巴似小老头的小婴孩;这会儿,已长得白白胖胖,且不断地猛挥着小手、小腿,展现一股无穷尽的生命力。
麦琪抱着小佑琪,不敢想像自己曾经也是这麽小的婴孩┅┅。
生命真是奇妙又奇特的。麦琪想。
不一会儿,庄国栋、汤君明、林若辉亦陆续到来。
小小的病房内,顿时挤满了人,气氛亦热闹了起来。
大夥儿逗弄着小佑琪,一时病房内笑声洋溢。
麦琪欢欣地看着众人,她多希望时光就这麽停驻,停在这欢乐和谐的一刻里。
骆夫提着一只保温筒走了进来。「咦,大家都在啊?」他一面向众人招呼,一面往麦琪所在的病床走。
他将保温筒放置在床边的矮柜上,又拿出一只碗。「这是我打听到的中药配方,听说很有效,试试看。反正有病治病,没病补身。我熬了三个多小时,你快趁热喝下去。」说着,便从保温筒里倒出一碗黑黑浓浓的液汁。
闻言,众人皆期盼地看着黑色液汁,又看看麦琪。
麦琪不欲喝;转看向庄国栋,以目光示意向他求助。
岂料,庄国栋竟走了过来,接过骆夫手中的碗,在床沿生了下来。
「试试看,说不定真的有效,来,我喂你。」说着,他在碗里舀了一匙药汁,先举至自己嘴边,吹吹气,然後才递向麦琪。
麦琪霎时心底掠过一阵锥心痛楚,远比病体本身的痛楚来的深,来的阚。
麦琪了解庄国栋,他一向信任且崇拜地想朝西医界发展,因为他父亲便是在一名昏庸的中医手下误诊丧命的;如今,他面对所爱之人,竟再度的束手无策,救他如何不失望、不灰心呢?而如果,不是他已伤心、失望至极,又怎会让她喝下中药呢?
她抬头环视众人殷殷关切,欲言又止的神情,又是另一阵痛楚掠过心头。
於是,麦琪伸手接过碗,眸光望进国栋伤痛累累的双眸,强忍着不让盈眶的泪水滑落。
「好,我喝,你们别担心,我一定会好起来的。」她朝他们展颜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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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午後时分,天色便已阴沉至极,随时会有大风暴似的。
麦琪将目光由手上的书抬起,转头看向灰蒙蒙台风将来的天际。
灰色的云层低低地飘浮在半空中,透过云层的缝隙,约略仍可看见湛蓝的天色,一派清明祥和,太阳在云雾之上仍散放着光芒。
是风雨前的宁静吧,她想。
忽然,一记震耳欲聋的雷鸣闷声低吼,泛天响起。
紧接着,轰隆隆的大雨使连天落下。
雨下的好大,霎时,窗外已是一片白茫茫的迷雾森林。
空气中飘泛起清新微凉的泥土青草混合味。
麦琪坐在病床上,看着未明未暗的天色,没来由的一阵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