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我是不想。」乔文华不予否认。
社会风气几近变态的要求女子守贞,若他不测,这座乔府便是那女子一生的牢笼,绑一个彼此不相喜爱的女子在府中为他守寡,何苦?
「那么为何现在又如此?」
对上吕洞宾不解的神情,他微微一笑,「当然是因为我不想把她让给别人。」
「你?!」吕洞宾觉得自己此时的表现一定逗得他很乐,因为他笑得很是……阴险;每当此时,他就会萌生一股悔不当初的感慨,为何会跟这样的人结下孽缘?
文华一旦想要,便有一定会将之弄到手的恶劣个性。
而那个扮坏人、行歪招的人通常是他。
「洞宾,两天之内为我查出有关于神算子的一切。」他认真地直视着好友。
他就知道。「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他咕哝着。
乔文华勾起唇角,「不是欠我,是欠依妹吧?」
「不,是欠你。」吕洞宾很是确定。
老是被他以乔依人为借口要得团团转,连个甜头都没吃过──呃,不是他有什么邪恶的念头啦,而是──哎,大家知道的,不甘心哪!
不过不是他要浇好朋友冷水,而是……「文华,这样……好吗?」
「有何不好?」
他在装傻,吕洞宾非常确定。「你的生命。」
不说「你的身体」乃因为他的生命已是风中残烛。
微微一笑,乔文华缓缓道:「我想要她,不想让别的男人抢走。」
「本是你的东西让人夺走才叫『抢』,而你与她,八字尚未一撇。」厚脸皮的傢伙。
「很快就会了。」
「什么意思?」啊啊……头皮发麻,每当文华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就是他势在必得的时候,表示他将不择手段……别人还说他温和,温和个头啦!那是因为他还不到非要不可的地步!
「咳咳……」
吕洞宾听不出他在咳嗽或是在笑,反正不管哪种都满可怕的。
「唉,果真是上辈子欠你的。」吕洞宾说着拿出一包金针,迅速地插进他周身几个大穴,「我入了一味新药,先试几天吧!要设计那个神算大师也得你的身体许可。」
随他在自己身上东下一针西下一针,乔文华只是看着他慎重的神情说:「多谢。」
两人的交情实在不必说太多,早就心领神会。
只是……吕洞宾收起针,「我真担心我会跟着你下十八层地狱。」
「哦?」
「哦?」吕洞宾学他,「推一个无辜女子下火坑啊!」
自私的傢伙,明知命不久长还去招惹姑娘;万一对方真爱上他,当他走时不是会伤痛欲绝吗?
「嫁给我有那么惨吗?」乔文华看看自己,虽然如今或可荣登京城最丑男子代表,但他以前可是风度翩翩的俊俏儿郎,是京城里多少闺女心目中的理想郎君啊!
「一嫁进来就守寡,还不惨吗?」
「不会的。」他温柔地笑了,笑容里有前所未有的信心与坚定的意志,「我不会丢下她……依我所见,若我真丢下她一人,她绝对不会在乎其他人目光,一定会改嫁的。」
吕洞宾默然,他不敢附和。要附和很简单,换做其他人,他会安慰地附和,但他不是别人,是他的至交好友,他无法给他一个虚渺的海市蜃楼。
「洞宾,你会帮我吧?」其实不必问,他也知道的。
「当然!」吕洞宾昂首,暂时抛开沉重的心情,咧嘴笑道:「我会让你在洞房花烛夜压倒新娘,而不是新娘压倒你。」
第三章
「红姑,要收摊了?」隔壁卖字画的穷书生问。
殷小小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好收,只有个拿来装模作样的籤筒。
她的算命法说穿了就是──胡掰瞎掰。
掰得有理掰得通,掰得人人相信人人不疑,她就成功了。
她的名声是靠口耳相传,而不是招牌,所以她连个布招都没有,就只是一张破烂桌子摆在城隍庙前。
「欸,天冷,想快回去照顾娘。」殷小小笑道。
天气一冷,人也少了许多,但她的生意还是好得令人眼红。
年关将近,俗话说「有钱没钱讨个老婆好过年」,所以除了媒婆的荷包满满之外,她这算姻缘奇准的神算子荷包也不扁啊!
「呃,那……」书生忸怩地拿出新写好的一幅春联,「年节到了,让你拿回去贴贴门楹。」
殷小小也不客气,「多谢。」
她的座右铭是:有得拿就拿,有便宜就捡。
当殷小小果真拿了春联便走,附近的古董张哈哈大笑,「瞿书生,你想把红姑娶回家,还有得等哪!今年看来是不可能啦!」
至于殷小小是否知道人家的心意?天知道。只见她蹦蹦跳眺心情奇好地跳回家。
「娘!」她打开门便开心地跑进后头的房间里,孺慕地挨到娘亲长年卧病的床边,展示她今天的战利品──免费的春联及烧鸡。
烧鸡是她替大来客栈的笨儿子指了一条姻缘路而得来的。
「回来啦,小小?」殷母慈爱地看着她,「今天顺利吗?」
「嗯。」殷小小一脱在外的精明俗气,在母亲的面前,她只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罢了。「娘,你瞧,今晚有烧鸡吃呢!」
「香客送的吗?」殷母没有多看一眼,反而伸手拨去女儿发梢上融化了的一滴雪水。
「是呀!」她起身转头拉过房里惟一的一张小桌,将烧鸡放在上头之后再回头道:「在乡下时听说京城里的人个个奸诈又狡猾,吃人不吐骨头的,可……娘,我觉得他们其实很好心呢!」
「哦?怎么说?」殷母爱怜地摸摸女儿趴在床沿的头。
「他们不会拿石头砸我,也不会说我是扫把星……」她抬头,「为什么呢?在家乡说京城里人坏话的,在我眼中却比城里人更坏呢!」
也不知是城隍三仙的功力太烂,还是城里人太蠢,她不过胡诌猜中几件事就让人当神算供着──城隍市集里的人也挺好相处,像瞿书生就常送她字画,虽然她不太懂那东西。
殷母闻言不禁眼眶微红,「难为你了,小小……」
「娘,我一点都不难为呀!反倒是娘为我受委屈了。」她咧开嘴笑道:「而且靠我这本事,咱们现在过得很好呢!」
在家乡让人退避三舍的能力,到了这却让人奉若神明……这是什么因素造成的呢?是京城人太蠢,还是家乡的乡亲们太无知?
「是呀……」殷母微笑。「这也能帮助人的呀……」
她的女儿只是那么一点点与众不同罢了,夫家为何要视她为瘟疫?为何未曾想过,这是神明赐给小小的礼物?
「对了,小小,上回去看的乔府少爷如何呢?」殷母心血来潮地问道。
乔府少爷?殷小小侧头想了想,「喔,那个呀!」
嗯,若说要忘也挺难的,毕竟他是第一个有此「荣幸」请她到府里去算命的傢伙。
「说到这个,娘,我真搞不懂,都已快死的人了,为何还要拖一个人陪葬呢?连我都看得出来乔少爷已病入膏肓,却还是要为他『冲喜』地娶个新娘子来糟蹋!乔少爷死了是一了百了,可被留下来的新娘子绝不好过的。」
看得出殷小小对乔少爷冲喜一事颇不以为然。
殷母只是微微一笑,「天下父母心,若换做是你发生了这样的事,娘拚死也会去求一个希望,不管那有多么荒谬。」
「是吗?」她眨了眨眼,还是不太认同,但却为了娘的话感到心里暖呼呼的。
算了,管他呢?只要那个倒楣鬼不是她就好了。
打量着女儿青春俏丽的脸,殷母不觉歎了口气。
「若我们还留在家乡,若阿荣没有退亲……我的小小也该是个新嫁娘了……」
殷小小闻言皱眉,「娘,别说这个了。」
「要娘如何下感歎?」摸了摸女儿年轻的脸庞,「你都十八岁了啊!」
「十八便十八呀!」
「十八早该是几个娃儿的娘了。」
起身,殷小小转身道:「娘,我去准备晚膳了。」
成亲生子又如何呢?看她娘,多美好贤慧慈祥?爹却还是抛弃了她……只因为她生出了一个妖女。男人多么无情,完全忘记她也是他的骨肉!所以,成亲生子?留给那些来向她祈求姻缘的千金小姐吧!
米米米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
乔文华乖乖地依言净身持斋三天,虽还是每日躺在床上,却也不再无聊地找吕洞宾麻烦,犹自闲适自在地看书或是看帐,让乔家老爷夫人好是安慰。
只有吕洞宾知道为什么。
不找他麻烦是因为他去为他打探某个倒楣鬼的身家资料,闲适自在则是因为他知道有个倒楣鬼即将入甕,且一定入甕。
「文华,你不怕人家不嫁你?」吕洞宾忍不住想打掉他的胸有成竹。
乔文华从书本里抬起头来,淡淡地笑道:「该操心的是我娘。」
「啊啊……」啧,对啊,人家姑娘不嫁,最心急的不会是他,而是盼望一举冲喜成功的乔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