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蹲在炉子前,抿嘴偷笑。
「哦,就是……我有说过那姑娘的名宇吗?」
乔依人摇摇头。
「这就是我意外的地方,据说我当时在城隍庙有提过她的名字,可我一点都不记得,而文华却是一照面便叫出人家名字……虽然那也不是那姑娘的名字……」
听吕洞宾拉拉杂杂、颠三倒四地说完,小青得到了一个结论:吕少爷的叙事能力实在有待加强。
乔依人听完,只是微笑道:「三哥一向细心有礼,记得人家名字很正常呀。」
「对,没错。」吕洞宾不管先前自己有啥想法,顿时全抛到九霄云外去。
「吕大哥,你还没说那姑娘怎么进来府里的……乔府已经很久没发生,姑娘偷溜进来找文华哥的事了呢!」想到以前,乔依人顿觉好笑。
「她不是偷溜进来的,而是伯母请进来的。」
「大娘?」她心里打个突,「大娘为何会请个姑娘进府?难道……难道是大娘为文华哥找来的……嫂子?」
「哈哈哈,你想到哪去了?」吕洞宾哈哈大笑,「不过也难说……我没听说神算子是个女娃啊……」
「神算子?」她听说过此人,最近女伴之间对这人的传言甚盛。
「是啊,说是请来看看文华的病,顺便为他算算姻缘好冲喜。」
冲喜……乔依人低下头,「文华哥想娶妻了吗?」
***
「我不姓红。」殷小小盯着床上的病人看。
奇怪,她有见过他吗?或许她没见过,但他见过她,谁知道呢?每天那么多人慕名而来,她不认识的人认识她,这也不足为奇。
「那失礼了。」乔文华微微一笑,窗外的雪景顿时吸引不了他了。
她依然一身红衣、红裤,看来似乎相当喜欢红色。
殷小小打量着房间里的摆设,不再把目光放在床上病恹恹的男人身上。这人一看就知道没救了,还娶什么妻?存心害人嘛!
两人没发现早在乔文华一声「红姑娘」喊出口之际,吕洞宾就已消失得不见踪影,并顺手把守在门口的乔福管事挟去拷问。
「咳咳……」乔文华轻咳着坐起身,他第一次见到独身在男人房里还能泰然自若的女子。「还满意你所见到的吗?」
殷小小绕回屏风后头,「很好看哪!」
啧啧,光这间房就够她吃喝一辈子了,京城里有钱人真多。
「谢谢。」乔文华失笑,「敢问姑娘芳名?」
她眨了眨眼。这男人躺在床上还想调戏姑娘,难怪想娶妻冲喜了。
「你叫我大师就好了。」她说着,走到床前看着他。
「姑娘姓大名师吗?」他自在地回视她,结果反而是她先避开眼神。
「当然不是,可是我不想告诉你。」她嘟起嘴。这男人感觉真讨厌。
「咳咳……听姑娘这样说,叫我好生伤心。」他笑道。
果然是登徒子。殷小小愈加讨厌起他,「少油嘴滑舌的!」
「我是说真的……」呵呵,什么都写在脸上的小姑娘。「福总管说你是娘请来的神算大师……我以为大师是个男子?」
殷小小摆了摆手,拉张凳子在床前坐下并盯着他。
乔福管事是在她那破烂屋子中找到她的,她本不想走这一遭。有钱了不起吗?她又不是云遊四海的化外方丈,看到哪座府邸有煞气便进去做法警告一番。
她是城隍庙前的神算大师耶!哪人不是亲自前去拜讬她?乔文华算哪根葱,要她亲自前来?
若非乔福管事实在太缠人,让娘发现,说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跟着劝她过来,她才懒得走这一遭呢!
若真是个有为青年便罢,想不到是个祸害!娘的善心算是倒到粪坑里了。
「夫人呢?」名义上是乔夫人请她过来的,她没出现实在说不通。
「我尚未娶妻。」
殷小小丢了个白眼过去,「我是说你娘!」
「哦……」乔文华微笑,「大师要说清楚啊,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你……」
「文儿!」一阵风刮了进来,大刺剌地直闯进温暖的屋内,后头的侍女连忙为主子关上房门。「听说大师来了……啊,你是?」
左右没别的人了,除了这女娃……没听说大师是个女的啊?乔夫人皱了皱眉,有些意外地看着眼前的红衣女娃。
「你便是神算大师?」乔夫人谨慎地确认。
遇到质疑不是第一次,殷小小的优点之一就是不会跟长辈计较。
「是。」她摆出职业的笑容,「夫人想为少爷冲喜?」
一听她这么一问,乔夫人立即上前一步问:「没错。我为小儿谈过几门亲,可都谈不拢,不知大师有何指点?」
殷小小闻言瞄了一眼床上的男人。嗯……凭他这副尊容想娶亲……难喔!
不管他以前有多好看,病成这副瘦骨嶙峋的模样实在看不出以往曾有的风采;连她都看得出他来日无多,试问:哪家姑娘愿意嫁进来等做寡妇?
何况一路走进来,也明白乔府是如何的朱门大户,这种人家讲究门当户对,又有哪个好人家的女儿愿意牺牲?何况……嘿,她也有做功课的,乔少爷不是独子,他一死更是半点好处都捞不到,更叫那些祟尚「门当户对」之人敬而远之了。
「贵公子的印堂发黑,黑云罩顶,怕……冲喜也……嗯……」话说太白便失了美感,并且她亦不是铁石心肠之人,如何当面跟一个母亲说她儿子没救了,岂不造孽?
乔夫人一听感觉一阵晕眩!
「夫人!」两个侍女连忙一左一右地搀扶住她。
吕洞宾这么说,神算大师亦如是说,难道文儿真……不!她不放弃!
「大师,求您救救文儿,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呀……」乔夫人声泪俱下,「不管多渺小的希望,只要有可能,我都会去求来!求大师指点一条明路。」
呃……殷小小吃软不吃硬,对温情攻势最没辙了。
「娘,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乔文华缓缓开口,对几天之内分别听到不同领域的人宣判他的死期,似乎没有多大感觉。「明知活不久,何必害了人家闺女?」
咦?殷小小闻言挑眉,惊讶地望向他。
他竟会说出这样的话?好意外呀……「什么活不久?娘不准你这么说!」乔夫人挨到床前握住爱子的手,「你想娘的下半辈于孤孤单单过吗?娘的依靠惟有你啊!」
「娘,爹会照顾你。」乔文华无奈道,「没有我,你依然会过得很好……」
「胡说!」乔夫人激动地说:「你一死,娘就什么都没有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唉……乔文华吐了一口气。他不怪娘的势利,娘只是被爹伤了心,变得不再相信感情。
三妻四妾没有错,错的是不该轻易许不只爱一人的承诺。
若没有把握一生一世只爱一人,又何必承诺甜蜜的谎言?
殷小小在一旁看着,深深觉得这种深宅大院中的恩恩怨怨,是非曲折,实在不是她这种小人物能够了解的。
还是快快打发离开吧!
「咳!」殷小小轻咳一声引起两人注意,「要冲喜也不是一定找不到人……」
「大师有何指点?」乔夫人一听,惊喜地紧抓住儿子的手望向她。
乔文华亦感有趣地等着下文。她想怎么做?
「请乔少爷净身持斋三天,三天后午时往心目中浮起的第一个方向去找,遇到的第一个适婚女子就是你救命的冲喜新娘!」殷小小故做掐指状,「但届时将有许多阻挠,因乔少爷天命本该尽,自然阻碍重重……」
「这个女子就能救文儿的命吗?」乔夫人充满希望地问。
「呃……」殷小小评量着该怎么说才能推卸最多责任、达到最大效果,「只能说她是一个关键,端看乔夫人怎么运用……」
「该如何运用?」乔夫人又问。
「存乎乔夫人一心而已,我不能洩漏太多天机,只能说,那女子是一个关键。」殷小小继续含糊其词。
全说白了还有什么戏唱?
乔文华听得心里觉得好笑,她便是这样「骗吃骗喝」吗?
可乔夫人却是深信不疑,连连点头,嘴里称谢,殷小小也毫不害臊地全盘接受。
算命这种东西呀,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什么一定的是与非,她只是给了一个美丽的希望──而且通常会实现,有何不可?他们高兴,她也快乐啊!
尤其捧着一盒沉甸甸的银子时,殷小小更快乐了,也因此降低了警觉心,丝毫没发现床上那个「将死之人」眼里诡异的流光。
虽然她很可怜那个倒楣的姑娘,但在商言商嘛!就算进门做寡妇也是吃香喝辣呀!
米米米
「你还真相信那江湖术士的话?」
知道好友真照着「大师」的话净身持斋时,吕洞宾的嘴是张得不能再大,足可吞下一颗鸡蛋。
「我以为你根本不想在这时候娶妻。」以往几桩婚事为何告吹?就算乔三少将死,只要能与乔家攀上关系,牺牲一、两个女儿算什么?却为何连谈几桩婚事都谈不拢?当然是有人暗盘操作──就是他,苦命的大夫兼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