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的味道。」他也是一样的回答。
一碗药喝完,殷小小唤来门旁守候的婢女将药壶清洗一下。
「你到底是什么怪病啊?若是怪病,吕洞宾开的又是什么药?」终于有机会问他。
乔文华闻言笑道:「小小,为何突然想知道?」
「这……」为什么突然想知道?殷小小皱眉,「想知道就是想知道,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他将被她扫乱的帐簿重新一本一本叠好,边叠边说:「洞宾开的是养气补身的补药,暂时能够拖延一段时日,但若要对症下药……」
他摇了摇头,若能知道是什么毒就好……但连洞宾都测不出的毒,就算知道是什么毒又有什么用?除非知道是如何炼制的。
然而洞宾说过,毒性能抑制这么久而不加剧,应是他开出的药方之中误打误撞地加入了对此毒有抑制作用的药物,若能知道是什么就好了。
「这样瞧来,吕洞宾也没啥了不起嘛!」殷小小望着他苍白的脸道。
这么长一段日子,连他生什么病都不知道,只能消极地帮他补身。还说什么赫赫有名的大夫哩!依她看只是跟街尾那家儿科大夫同等级,只能医些普通小毛病。
「天下太大,莫对洞宾太过苛求。」
或许再过个二十年,洞宾绝对可称做神医,但如今……见识仍有不足之处。
「大夫做的是救人的行业,每笔生意都是人命,怎可不苛求?」又不是像她一般,随口胡诌也无妨。
「据我所知,洞宾仍未医死过人。」
殷小小睨了他一眼。怕你是第一个啊!
握住她的手,他笑道:「不必担心,你不是说过我会长命百岁?」
那是胡诌的呀!笨瓜!
望向窗外,这里太过僻静,令他有山中岁月不知年的感慨。只能依靠着窗外的落叶、飘雪,得知秋去冬来,至于节日……除非刻意去数,否则很容易遗忘,也感受不到那样的气氛。
洞宾便常笑说,他是隐居在京城里的隐士。
他一开始也有些不习惯,但久而久之……不得不习惯。
但这样的日子对一个正青春年少的女子来说,或许太过寂寥了些;不是煎药,便是呆看他对帐……「小小,想出去吗?」他微笑着问:「替我到街上买几样东西回来好吗?」
X米米「唷,这不是弟妹吗?」
看向眼前来人,殷小小皱着眉在她对乔家人少得可怜的记忆里搜寻,半晌后还是放弃了。
「你是谁?」眼前的男子太过流气,不讨她喜欢。
来人的笑瞬间僵在嘴角,「弟妹真是贵人多忘事。」
废话真多,若不是看在他是乔文华的家人份上,她老早不客气地走人,哪跟他废话这么多!
「你到底是谁?」她再问一次,「不说我便当你是不认识的路人甲乙丙丁,别怪我不打招呼。」
呃,他的笑结结实实地凝在脸上,面子有些挂不住。
「连自己大伯都不认识吗?」乔依人冷淡的声音从后头传来。
殷小小侧过身,看见一身白衣的她款款走来。
「大伯?」她目光又调回男人身上,「你是三少的大哥呀?」
还要靠人提醒才能恢复对他的记忆,真是有够窝囊。乔太少勉强维持住风度,自认潇洒地点头。
「叫住我有事?」殷小小看着乔依人走到他身边站定,以一副高姿态睥睨着她就有气。
两人对彼此的印象不可能好得起来,她还是别浪费时间跟小姑联络感情,免得自讨没趣。
「殷小小,对长辈说话是这种语气吗?」乔依人刻意为难道。
她皱了皱眉,「大哥都没说话,你做小妹的插什么嘴?这种礼貌便对了吗?」
「你……」给她一阵抢白,乔依人脸色瞬青瞬红。
乔太少反而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手中装风流的折扇刚地打开,「真活泼。」
「大哥!」乔依人蹙紧眉。哪有自家人被欺侮,而他反在一旁助阵的道理?
「别生气呀,依人。」他爽朗地笑道:「弟妹也算是你的长辈啊,哪有严以律人、宽以待己的道理?」
殷小小眼睛一亮。这傢伙人还不错嘛!
乔太少看向她,「叫住你只是想仔细看看你,我们还没正式拜见过吧?」
「嗯,那看够了吧?」她大方地任他看。
乔依人立在一旁,脸色神情怎么都好看不起来,「又非烟花女子,岂可让人任意观赏?」
「大哥,你妹子在怀疑你的清白。」殷小小低笑一声道。
乔家人关系太复杂,她老记不得谁跟谁是同母、谁跟谁又是异母,反正只要记得大小排行就是了。就算母亲不同,爹也是一样的,总是兄弟姊妹嘛。
「哈哈哈!」乔大少哈哈大笑,难怪依人讨厌她,因为不好欺负啊!
「大哥!」乔依人瞪了大哥一眼,转而向她道:「你不好好待在文华哥房里伺候着,跑出来做啥?」
她闻言一笑,「妹妹,我是三少的妻子,不是奴婢吧?」
「做妻子的本该伺候丈夫。」
「是啊,所以我赶着出门去帮三少买东西。」好烦哪!殷小小只想快快闪开,诘气十分敷衍地说。
「胡说,乔府里要什么东西没有,需要三少夫人亲自出外采买?」
殷小小点头附和道:「是啊,你三嫂我也这么想,但三少都这么说了,做人妻子的得服侍丈夫嘛!」
乔大少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弟妹说得是,那么就不耽误弟妹了。」
原来文华喜欢这种女人?真是特别呀!
老三平日豆腐嘴、刀子心,嘴里一套、实际作为又是一套,表面上与你称兄道弟,但说到做生意可是不留情面,所谓在商言商──啧!真是够讨人厌的假面人。
以为他会娶个跟他同样虚伪的女人,比如邱家小姐,没有想到最后却是个说话不经修饰的江湖术士。
说实在话,当老三被人退亲与要娶妻冲喜时,他都在一旁冷眼看笑话!
「大哥!根本是她自己待不住了,不安于室……」乔依人不满地说。
「依人,这话不能随意宣之于口,有损弟妹声名。」
这番话让殷小小对眼前流气的男人改观了。看他的外表与气质,还以为会是个下流当风流的公子哥儿呢!
嗯嗯,她又学了一课──不以貌取人。生得这样,也不是乔大少愿意的嘛!
「那我可以走了吧?」她很客气地问道,意思意思地朝乔大少点头致意便转身走人。
隐隐约约还听到两兄妹在争执些什么东西,细细的声音听不大清楚。
不过反正也不关她的事。
但是……三少要买这些东西做啥啊?
有灯笼、春联、窗花、橘子和……炮竹?这些,乔府没有吗?
米米米「大哥,你为何不让我说?」乔依人不悦地问。
乔太少耸耸肩,「毕竟木已成舟,你跟她作对也是跟自己过不去。」
他的人生哲学是──得过且过。
老想着谁配、谁不配的事,痛苦的会是自己。
像他,虽是老大,偏偏却是庶子,若他老认为自己能力不输文华,日日想取而代之,那人生怎么可能快乐得起来?
所以他很认命,虽然偶尔也会扯一下老三后腿发洩发洩。
就算他自己不当回事,但旁人老把他俩拿来比较,他难免也会一肚子气。
「我要让她认清事实,她与乔家根本是格格不入!」乔依人低吼。
「随你。」一个人要想不开呀,十匹马都拉不动。「我要去探望老三,你去是不去?」
她怎么可能不去?她要再去劝劝文华哥。
当两人走到厢房前时,很意外地碰上老二与老四。平日能不见就尽量不见的兄弟三人,这会儿却都到齐了。
乔二少有些意外地看着两人,随即脸上堆着笑,「大哥,来探望三弟?」
「是啊!这么巧,你们也来?」
这气氛真有些诡异,寒暄了几句,四人一齐进门去,只见温暖的房内,乔文华正坐在床上翻阅着帐簿,房里浓浓的药味散不开。
听见有人开门的声音,他自然而然地抬起头来,见三个兄弟全到齐,不觉露出习惯性的笑容。
「大哥、二哥、四弟及依妹,怎么一起来了?请坐,恕我不能起身。」他搁下手中的笔。
四人各拉了一张凳子坐到床前。
乔四少一双眼贼兮兮地瞟往床桌上的帐簿,「三哥真是辛劳,病中仍然不得安宁。」
「爹倚仗老三嘛!」乔大少拉开扇面,笑着道。
「我们也能帮爹分忧解劳啊,实在该让三弟好好休养身子,将来才能继续帮助爹啊!三弟,这些帐簿……可看出什么问题吗?」
乔文华笑了笑,「爹没把全部的帐簿拿来,我不敢断言……」
「那便是有问题了?」乔四少紧张地问。
「嗯……」他不置可否。
又来了,总是暧昧地吊人胃口。乔大少非常不爽地摇着扇子。
「不说这种乏味的事。」他挑眉硬是改变话题,「适才来这儿的路上,我看到弟妹急忙出去为你采买……老三,府里什么东西没有,你为何偏要叫自己的媳妇儿去跑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