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们都出去,让殷姑娘与洞宾来照顾文儿。」乔老爷说道,自己便率先走出房门。
「老爷?」乔夫人又惊又疑。不会连老爷都让殷小小下了蛊吧?
此时家丁动作很快地,带了神色之间有些憔悴的殷小小过来,两方在房门交会,乔夫人一见到她便张口欲骂──「夫人!」乔老爷此时深具威严地一喊,「依人,你们还不出来?」
乔夫人毕竟是传统妇女,不敢违抗丈夫,只是恨恨地瞪了殷小小一眼,便与乔依人一同步出房间。
「小小。」乔老爷轻唤,见她抬起头来才又继续道:「文儿拜讬你了。」
***
拜讬你了。
乔老爷临去之前的话语在她脑海里回盪,与乔夫人怨恨的脸孔形成强烈的对比,殷小小迷惑了,怔怔地坐在床旁,望着他发着高热却呈青色的面庞。吕洞宾唤她来,却只要她坐在床旁握着他的手。
为何乔老爷会这么说呢?他不该跟乔夫人一样恨她吗?是她带乔三少出门使他病发……她不知道他发起病来是这么痛苦,像是随时都会放开她的手……他为何总要跟她说「不要紧」呢?她又为何总是忽略他的不适呢?
今天以前,即使他那么跟她说了,希望她做他妻子,但在她脑海中,他的面孔还是很模糊的,刻意不去记他,老当他是个活不过上元的人,而不是她的夫婿。
他总知道她什么时候坐不住想偷溜,让她觉得烦透了,却没发觉这「烦」的背后要多少用心。
拜讬你了──乔老爷是抱着什么心情说出这句话呢?
他是否明白乔三少对她的用心,希望她回报呢?
一下子,一堆问号充塞在设小小脑袋里,让她一团混乱。
对她来说,乔三少只是个突然闯进她单纯生活里的不速之客,突然成为她的未婚夫。但对她来,这只是一个名词,没有意义。
不觉地,她歎气了。
现在想这么多似乎也没啥用,若乔三少就此一命呜呼,她便什么也不用想了,或许直接被丢出乔府,或许直接丢回衙门大牢。
「吕洞宾,乔三少会醒吗?」她转头问着后头正忙碌配药的男人。
他捣着药,抽空赏她一个白眼,「当然会!」
「什么时候才会醒?能不能稍稍替他解个热?雪水有用吗?」她握紧他的手。明明发着高烧,为何手却这样冷冰冰的呢?
殷小小不住地搓着他冰冷的手,希望能给他一点温度。
「能用的早用了,哪轮得到你说?」吕洞宾心急,口气也不好。
床上的乔文华不住地喘着气,在两人没注意的时候张开了眼睛,热度熏红他的眼,也模糊了他的视线,却还是一眼认出床前的红色身影。
「小小……」他呓语着。
「三少!」殷小小惊喜地发现他清醒了,转头大叫,「吕洞宾,三少醒了!」
「有人唤自己未婚夫三少的吗?」吕洞宾拿着刚揉好的药丸子走到床前,「他没醒。」
「可他明明唤了我的名字……」
他在床沿坐下,「陷入昏迷的病患常会如此。他或许只是下意识地唤出心中最在意的人,并非真的知道在他面前的人是谁。」
闻言,殷小小有些失望。
「现在,脱衣。」吕洞宾忽然道。
「你说什么?!」殷小小一愣,握紧拳头便打算一拳挥出。
「是脱去文华身上的衣物,你想到哪儿去了?」他睨她一眼,低头准备手中的金针。
就算他不怕被她的铁拳打死,也会害怕让文华的妒火烧死好不好?
殷小小脸一红,「谁让你话说得暧昧?」
「是,是小人的错。」他很早便学会不跟女子、小人争辩。「可以脱了吧?」
「本姑娘还是未出嫁的闺女,你竟──」
吕洞宾打断她,「若想文华今日魂断,尽管坚持你少女的矜持。」
她闻言牙一咬,伸手解开他胸前的盘扣──「很好。」吕洞宾爬上床扶起他,盘腿坐在他身后,把药丸子丢给她,「扶好,把药餵给他!」
「喂?」殷小小脸红心跳地盯着眼前的裸胸,「怎……怎么喂?」
「随便!」他不耐地催促,「快点!」
视线上移,殷小小深吸一口气,伸手想撬开乔文华的牙关……但他咬得死紧。
「吕洞宾,先把三少放平……」
「没时间。」吕洞宾拿出金针,快速地连插他背后几个大穴,「好了吗?」
「退没──」
「你在搞什么鬼?!」吕洞宾怒道。
「可这种姿势很难喂啊……」她幽幽地抱怨。
吕洞宾闭上眼调着气,告诫自己别为她动气,徒然耗费气力。
「上来,用嘴餵他!」
什、什么?!殷小小瞪大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时间给你害臊了,做不做?再不做,时机便要错过了,届时文华即使不死也废了!」他出言恐吓。
「我……」望着眼前苍白青弱的脸,她没有时间踌躇,只得爬上床舖半跪在他面前,「吕洞宾,你闭上眼。」
「放心,我也不想观赏。」说归说,吕洞宾还是好奇地偷偷睁开一只眼睛,看见她双手捧住乔文华的脸,凑上前去……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他还是……闭上眼好了。
第六章
深夜的乔府正因为乔三少爷的病情恶化,而陷入一种惶惶不安的诡异气氛之中,奴仆们用眼神传递心中的忧虑与不安,服侍主子也显得格外谨慎。
长久以来,乔府的下任当家属意为谁,一直是个暧昧的情况。
若按老祖宗宗法,传嫡不传长,那么毫无疑问的,必然是三少乔文华无疑。姑且不论长幼嫡庶,三少的能力亦是大伙儿有目共睹的,不论从哪方面看都能服众。是以虽然台面下波涛汹湧,但嫡长之争也一直没浮上台面过。
但这情况却在三年前改变了。
一场怪病,让三少退居幕后,改由大少、二少与四少执掌乔府店舖。
而其他三位少爷之间的互动又挺微妙的。大少是二姨太所生,二少及四少则是三姨太所生。
大少与三少一向不合,但与大少同母所出的六小姐却与三少交好。至于二少、四少则与三少维持一种表面的和平──真复杂呀!
也曾有人怀疑,这场群医束手无策的怪病是其他三位少爷所造成,但……无凭无据,再说其他三位少爷是否真有这份胆子也难说。
所以结论是──这种事不是他们做下人的该管的事。
做人下人的呢,只要能管好自己一张嘴就行了,比如说,看见大少爷深夜仍待在自己亲妹妹闺房里,两人不知在密议些什么的情形……这就不必多说了。
X米米昨夜的雪已停,屋簷、树梢的积雪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煞是美丽。
一大清早的,面街的店舖已经开始招呼生意,而街后的住家在静谧中忙碌。主人们还在睡梦中时,下人已经洒扫完毕,灶头的火也正热着,随时可以给主人一头热腾腾的饭菜。
乔府的早晨也是这样开始的,但今天有些不一样。几个家丁不是拿着扫把,畚箕到门口洒扫,而是拿着灯笼、红纸。在家家户户忙着过年的现在,这副景象并没有引起邻居们多大注意,只有乔府人知道,今天有些不一样。
在乔府后园子最僻静的厢房里,刚走过一圈鬼门关回来的男人,并未如大家所想,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喘气,厢房里也并未如人所想像的一般安静。
骰子丢在碗公里的声音滴溜溜地转着,伴着女人高兴的笑叫。
「四六大。」女人高兴地笑咧嘴,「一两银子。」
赢家开心不必说,输家却也眉开眼笑、心甘情愿地掏钱付帐。
这景象让一脚踏进房门的大夫先是瞪大眼,而后莫可奈何地摇头歎气。
「殷小小,我是让你来照顾病人,不是来开赌坊的。」吕洞宾进门不忘顺手把房门关上。
殷小小连头都没转,「本姑娘这不是在『照顾』吗?」
只不过照顾的是自己的荷包。
「文华,」吕洞宾将手中的衣裳搁在桌上,「你不该陪着她胡闹。」
被点名的病人露出很无辜的笑容,「小小说她无聊。」
「喂喂喂,该无聊的是你吧?」她闻言抗议。「本姑娘是为你解闷耶!」
「无聊可以做点别的事,文华可以睡觉兼养气,而你……看书、喝茶、赏雪、抚琴,可以做的事很多。」吕洞宾拉了张凳子坐下。
这两个人究竟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我不识字、不懂茶、不会弹琴,更不想看那片白花花的雪──」殷小小小心地收起生财工具。
跟乔三少赌上一刻钟,足抵得过她一天帮人看命的收入。
「你可以学。」吕洞宾歎了一大口气。
殷小小当没听到那声大得有点故意的歎气声,「本姑奶奶可不像你们有钱人那样有钱有闲,把银两跟时间花在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东西上头。」
「这是涵养问题……」唉!吕洞宾忍不住又歎了一大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