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肚子饿了吧?先吃这个。”
过青青被动地接过饽饽,看了看手中货真价实卖相却不怎么好的食物,再看看外表就是生得一副好吃模样的年昕敖,发觉自己很难下决定。
“可是……你看起来比较好吃……”
“相信我,”年昕敖笑容不变,温和地先做示范,撕起一块饽饽塞进嘴里,“这个比较好吃。”
看他似乎吃得津津有味,过青青才学着咬下饽饽,当然吃相没年昕敖斯文,一忽儿一个饽饽便连点渣屑都没留下,意犹未尽地盯着年昕敖手中的另一个饽饽。
“还要吗?”年昕敖含笑问道,见她点头便将饽饽递出去,顺便从水袋倒了杯水给她。“慢点吃,别噎着了。”
“你这个食物人真不错。”过青青边喝着水边说,浑然不察在沙漠夜晚的低温下,年昕敖并没有生火却有温热的饽饽与茶。
“我不是食物。”年昕敖微笑地纠正。“在下姓年,名昕敖;敢问姑娘芳名?”新鳌?还是獒?过青青眨了眨眼,反正食物的名字不重要。
“我叫过青青。”她露出一抹桀笑,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外观良好的食物,那热切的目光却让年昕敖背脊寒毛竖立。
他可不会傻到以为眼前的食人鬼对他有意思——呃,或许有,不过此意非彼意。
“过姑娘?”
“叫我青青就好。”她笑得更加灿烂,“我决定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抓到的备用粮食!”
十 十 十
高昌为丝路上一个重要的城市,汉时为车师前国,称高吕壁;晋寸设高昌郡;北魏时兰州人麴氏建高昌国,隋时入贡;唐太宗灭之设乐安城;高昌一千多年来始终在天朝庇荫之下蓬勃发,展,直到宋朝无力置之于羽翼下,始为西州回纥所占,上临契丹、下临吐番;东接西夏、西接黑汗,四周强敌环伺却依然繁华安乐,未若末夏边境的剑拔弩张,这或许与其民族性有关。
城内汉人与回纥人各半,更多的是丝路上东来西往的各色人等,颇有唐时长安的气概。由于北魏叫建围的高昌国主是汉人,城内建筑多仿汉制,相传玄奘大帅曾在此地讲经,故城内佛教兴盛、寺庙林立。
比起夏季的炎热与暴风,高昌人或许更爱冬季下雪前的寒冷,至少不会黏了整身的砂子,但真一到那几乎会冷死人的季节,高昌人却又不禁怀念起夏季的炎热,尤其在下雪前的严寒。
生得俊逸非凡的年昕敖一踏入高昌城里便吸引了不少姑娘家的目光,大胆的爱慕赤裸裸写在眼神里,不乏把心动化为行动者。
高昌来来去去就那些粗鲁大熊,哪曾见过如此丰姿过人的男子?难怪她们要像见了蜂蜜的蚂蚁般黏上来了,不过……
俊公子身边那团碍眼的“东西”是什么呀?
过青青打起十足十的精神,一手抓着自己的“所有物”,一边恶狠狠地瞪着来接近的姑娘们,生怕她们来抢她“食物”。
这些女人的眼神都好像要把年昕敖生吞活剥似地,真是可怕!她要是一松手,只怕她相中的上好美食转眼间就连骨头也不剩,所以她怎能不紧张呢?
这年头要找到家他这般卖相好、脾气好的食物已经很难了,她若不好好把握就是呆子!
年昕敖有些啼笑皆非地看着过青青的举动,他当然不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以为这小食人鬼是爱上了自己;她以为每个人都同她一样,对他的俊美外貌视若无睹,只把他当作一道美食?
“公子贵姓,这个姑娘是你什么人?”—个头戴毡帽的回纥姑娘开口问道。
虽然她穿得邋里邋遢的,但一副年公子是她所有物的模样真令人看不惯。
“敝姓年,她……”年昕敖瞟了一眼只差没露出森森白牙低狺的小食人鬼,不禁低低的笑了。“是在下捡到的食人鬼。”
一群塞外姑娘笑得花枝乱颤,全以为年昕敖在说笑:
原来是捡到的小乞儿,这下众姑娘安心了。
“年公子今晚打算住哪?”另一名汉族却作胡装打扮的姑娘开口问。
“在下还未决定……”
“奴家正是作客栈营生,可以免费招待年公子——”
“谁要去那种龙蛇杂处的地方?年公子还是来我家吧!”
“哼,你们谁都别吵了,那等简陋的房间哪能招待年公子这位远方贵客?当然是我家比较适合,准让年公子宾至如归。”
众位姑娘七嘴八舌地吵,过青青却感到无聊地皱了皱小鼻子,拖着她的美味大餐、紧急粮食往前走,远离这群叽叽喳喳的麻雀。
真是吵死了,比寨里那堆抢金银珠宝的盗匪还吵。
“青青姑娘,你要带我去哪里?”高昌她熟吗?
“好香。”过青青懒得与他说太多,肚子饿就要保持力气,别浪费在无谓的解释上。
“香?你肚子又饿了吗?”该不会想把他拖去什么无人暗巷,然后一刀宰了他做成大餐吧?
“饿了。”走那么多路,不饿才怪。
“那我这儿还有饽饽……”
“不要。”饽饽也不错啦,不过鼻子里闻到的香味更有吸引力。
“那……”年昕敖考虑着是否该把她一掌打昏。
“到了,吃饭。”过青青忽然一脸兴奋地停下脚步,灰灰的脸蛋射出异样的光彩。
年昕敖顺着她的目光——玲拢酒楼。
原来是饭馆,看来是他误会了。
“乌龟,吃饭。”过青青扯了扯他便走进去。
小二见客人上门,顶着一张笑脸迎了上去,却在见满身脏污的过青青时僵了僵。
“在下不叫乌龟,在下名叫年昕敖。”年昕敖即使连在抱怨都很温和。
“鳌就是乌龟。”过青青很坚持;在她看过的少数书本里对这个字印象深刻。“还是你想当小狗?反正我没差。”獒就是小狗。
“此‘敖’非彼‘鳌’,而且鳌也不是乌龟,是龙之子。”年昕敖解释,当没看见小二的脸色,直接牵了过青青的手便寻了一张空桌落坐。
“客官用点什么?”小二的脸色在看到较体面的年昕敖之后好看了不少,殷勤上前招呼。
随意点了几道菜,年昕敖问:“可有空房?”
“有。客官要几间房?”
“两间。”年昕敖和颜悦色地说道,俊逸的外貌、温文的举止,成功赢得小二好感。他望向四处张望只差没流口水昭告天下她在觊觎别桌食物的过青青。“等会儿慢慢吃,没人同你抢,不要噎着了。”
几天相处下来,年昕敖对过青青就算没了解十分也有八分——
她禁不得饿,一饿起来管他七亲六戚照啃无误,他脖子上至今仍无法公开亮相的累累伤痕足以佐证她那两颗小虎牙的威力。
唉!哪里不好啃,偏偏啃那么暖昧的地方、留下那么暖昧的伤痕……
过青青四处张望,像是对这的景象很有兴致。
“阿幺,这里就是城市呀……好多不同的人呢!”过青青兴奋地看着,不只看各种不同食物,也看各式各样的人。
“你叫我哪个幺?”年昕敖非常介意,他可不想变成乌龟或小狗。
过青青明显心不在焉,“名字只是一种称呼,不必太介意。”
“但我介意。”年听敖拿食指沾了水,在桌上写下他的名字,强迫过青青看。
她随意瞄了一眼,“敖”字比她想像中更少笔划。
“清楚了?”
过青青嘟起嘴,书呆就是书呆。“清楚了。”
年昕敖露出满意的笑容,“等会儿我请小二包点你喜欢的食物路上吃好吗?”
“好!”过青青快乐地欢呼,很容易被拢络了。
其实年书生也算不错,比起她看过的一些穷酸懦要好上太多。
普通人听到自己成为她的备用粮食,早逃之夭夭去了,逞论带着她一道上路还让她吃饱睡好呢!
所以她真不知该说年书呆是彻头彻尾的滥呆子,或是个性深沉到令人害怕——若问她,心里八成八是偏向头一个答案的。
她再没看过比他更不知人心险恶的人了。
不过话说回来,要赢过她所见过最卑劣的人也很难。
她八岁时跟着父母出外经商,行经沙漠时遇上了克孜尔朵哈的沙漠盗匪,整个商队无一幸免——这是克孜尔朵哈沙寨盗匪的规矩,斩草除根!幸得当时一同出外拣“人材”的厨婆相中了八岁的她当助手,她才得以幸免于难,却从此禁锢在那土匪窝中。在寨子里,她学到了许多事,包括杀人劫货——
比起一般姑娘家,她要学的东西显然多得多。
偶尔土匪们会丢几本书给她,凭着八岁前的记忆,及一位抓回来当“人畜”的书生教导,她也懂一点道理;她想那书生是想借此感化她,好放他逃生吧?只不过圣贤道理她懂是懂了一些,却还不明白世俗所谓的对错黑白,一直到日前土匪窝给草原民族剿了,她出来流浪之后才断断续续知道一些世俗的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