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宫女太监聚在一起的地方嘛,他们懂得好多喔。」
俐俐摆明不信。「是娘娘知道得太少。现在,请娘娘说实话。」
「嗯……望云亭啦!」有一个太懂自己的侍女不见得是好事呢。
「跟谁?」娘娘不可能一个人玩那么久还不厌,肯定有伴。「没有呀。」
俐俐突然和善地笑了,「娘娘,奴婢不是反对您交朋友,只是难免心里担心,您要让奴婢知道您跟谁在一起,奴婢心里也放心呀。」
年筱芊突然觉得自己是坏女孩,让俐俐这么担心,于是一个不防便脱口而出。
「他叫子星。」
俐俐脸色不变,「哦?那么他在宫里做什么的?」
「护卫。」年筱芊也不疑有他,照实说出。
「娘娘,您喜欢和他在一起吗?」
「嗯。他懂得好多,和他在一起很有趣,而且有点心吃呢。」
俐俐闭上眼,「如果没有点心吃呢?娘娘还会不会去见他?」
「会呀!」年筱芊理所当然地点头,身为皇后,什么点心吃不到?
俐俐睁开眼,她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娘娘,您以后不能再跟他见面。」她口气严厉地道。
「为什么?」年筱芊出乎意料地激烈反弹,更让俐俐担心了。
「娘娘,您是皇后娘娘,您的夫婿是当今皇上呀,您不能私自跟男人见面。」
「子星只是朋友。」年筱芊皱眉说道。
「娘娘,请告诉奴婢『喜莫大笑,怒莫高声』之下呢?」
「内外各处,男女异群。莫窥外壁,莫出内庭。出必掩面,窥必藏形……」年筱芊沉默了,她知道俐俐的意思,但是……「娘娘,深宫内苑不比寻常人家,一有误会便是杀头大罪。不为娘娘您自己想,也要为老爷夫人想呀。」俐俐苦口劝道。
「可是俐俐,你不也说这些女论语、女诫知道就好,有些话根本是废话吗?」
「那要看情况。」俐俐原本还期望主子只是因为玩伴没了而抗议,但如今看来好像不是那样。
「俐俐,我跟他真的只是朋友,他需要一个朋友。」
「娘娘,您这样会害了他的。」
「为什么?」
「如果娘娘真被皇上误会了,连那个人也难逃罪罚呀。」
年筱芊无言了,俐俐说的是真的。
可是一想到再也不能见到子星,她心里就莫名其妙地难过。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一直相处得很好,子星待她彬彬有礼,只是偶尔喜欢拉拉她的手、摸摸她的头,她知道这是不应该的,可是久了,她也习惯了他宠溺的举动。
如果她有兄长,一定也会这样吧?
比起只见过一次面的夫婿,她更加熟悉子星,一想到他们必须分开,她就难过,这是为什么呢?
她心里隐约知道了答案,或许很久以前就发生了,她却假装不知道。
「那,俐俐,你告诉我,我为什么那么想见他……为什么连你的话都不想听呢?是不是因为我喜欢他……比喜欢皇上更多呢?」久久,年筱芊启唇,缓缓问着自己已经知道的答案。
俐俐不禁上前轻搂住她的肩膀,「没办法呀。」
年筱芊偎在她柔软的怀里,闭上了眼。
「俐俐,我第一次觉得不喜欢我的夫婿呢,讨厌他束缚了我,他明明那么多美人了,为什么还要我?」年筱芊说出以往的她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话,怀疑起她从前毫不怀疑的事。
「娘娘,因为他是皇上呀……」
本来,这便不是公平的事,但是却是定制,甚至理所当然,而这个「理」,却是男子们所制定、所鼓吹,强迫女子接受,并视之为天大的恩宠。
以前的娘娘根本不会想到这其中的不公平,如今……不懂,也会是一种快乐吧?
「俐俐,我是不是变成了坏女人?我不该这样想的……爹娘知道了会伤心的,年家也会因我而蒙羞。」
「娘娘,您只是……情难自禁罢了。」俐俐安慰地说,「只要您别再和那人见面,不向别人提起,老爷夫人不会知道、不会难过,您所该做的,只是别再和他见面。」
「嗯……」
总会过去的,这种心情总会过去的,不多久她便会忘了子星,忘了曾有这么一个人陪着她玩、陪着她闹,她的记性一向不好的……总会忘了的。
???对不起,我再也不能跟你见面了。
一张没有抬头、没有署名的信笺就这么压在望云亭中的石桌上。
李曜第一次看见她的笔迹,她的笔迹整齐娟秀,一望即知主人是个女子。
他本来打算今天便告诉她,他要娶她,要纳她为妃,他要告诉她,他即是当今天子……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自从两人订下见面的约定,他也疏忽了让徐海继续打听她的身分,以致如今连要寻人都不知往哪儿去寻。
为何不能再见?
是她的主子为难她?
还是她将被遣出宫?
李曜一点头绪都没有,仅能让一片空白的脑子勉强运转着几个可能的答案。
「徐海,去内侍省,清点宫女名册!」
徐海没有看到那张信笺上的字,有些吃惊地问:「皇上,芊芊姑娘她……」
「她说她不能再跟朕见面,朕一定要查出原因!」
徐海惊诧地微睁虎目,皇后她……「她是在耍弄朕吗?为何突然不再见面?」李曜心绪混乱的一拳打在石桌上。
「皇上,芊芊姑娘绝不是这种人,其中一定有?因。」
徐海连情况都还不清楚,便忙不迭地为她辩护。
「那是为什么?你告诉朕啊!」李曜怒目向他,只想将一腔怒火发洩出去。
「这……臣立刻去查!」
可恶!看着徐海匆匆离去的身影,李曜愤而撕毁手中信笺。
她休想得了他的心之后,却又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着房内摆饰的一盆奇特的双色花,年筱芊偷偷地掉着眼泪。
那是子星知道她因乱挖御苑的花草差点被惩罚的事,偷偷带着她把那株花挖了起来,让她带回来养着。
他一定很生气,因为她莫名其妙又不说原因地就不与他见面。
伶伶担忧地看着,主子从来没有这样过。
俐俐跟她说过一切了,但她还是觉得不该禁止主子与那男人见面。
是皇上先冷落娘娘的啊!
娘娘初识情爱便落得以泪洗面的下场,让她好不忍。
一只手按上伶伶的肩,把她带到了外殿。
「俐俐,反正又没人发现,让娘娘再见那男子几面也无妨啊。」伶伶见是俐俐,不禁为主子求情。
「不行。」俐俐狠下心,「长痛不如短痛。」
「可是依娘娘的性子,我看会痛很久。」伶伶不客气地说。「那也比以后后悔好。」
「我只因道现在不让娘娘去,我会后悔很久!」
「伶伶!你不能跟娘娘一样让情感失控,须知娘娘不是普通人,而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啊!万一出了意外,你我担待得起吗?」俐俐表情凝重地说。
「皇上已经好几个月没踏进翔鸾宫,天知道娘娘这个皇后还能做多久?与其为一个连面孔都模糊不清的夫婿守节,倒不如让娘娘快快乐乐地过日子,你看到了吗?孩子气的娘娘竟然为了一个男人掉眼泪,她真的爱上那个男人了。」
伶伶压根不甩那种吃人的道德规范,用女子的痛苦换取男子的快乐。
「没错,但是娘娘还不知道。」俐俐冷静地面对双生姊妹的激动,「只要娘娘不知道这种感情叫爱,她就能够淡忘它。」「我做不到啊!」
「为了娘娘,你必须做到。」
「可是——」
「伶伶,你能保证那个男子能一直发乎情、止乎礼吗?万一他们做了什么错事,后果会是什么?万一娘娘因此珠胎暗结呢?那么全天下都会知道这件丑事,娘娘即使得以不死,一辈子也毁了!要永远活在世人的指指点点之中。」
「这一点都不公平。」伶伶气愤地低吼,更气的是自己知道俐俐是对的。
「从老爷接受使者的纳采制书开始,主子的世界便已不再公平。」
「我讨厌皇帝,即使他被称为明君,还不是牺牲了许多女人的一生。」
「住口!这话不能在宫中说,你忘了崔贵妃吗?她可是时时刻刻都在找娘娘麻烦,万一给有心人听到,你知道会给娘娘带来多大的麻烦吗?」
伶伶所说的,她何尝不知道?但谁能改变呢?
若今天娘娘是受宠的,伶伶还会说出这一番话吗?不会吧!
无切身之痛,便无不满。
双生姊妹无语对望,心中有着无奈及不得不做的伤痛。
「俐俐。」一名宫女匆匆跑了进来,「崔贵妃来访。」
伶伶眉一蹙,「那个唆的女人,还来做什么?」
「请崔贵妃稍候。伶伶,快去为娘娘准备。」俐俐一边吩咐一边迅速地向内殿移动。
这时崔诗茵正不满地对翔鸾宫的宫女发脾气,嫌她动作太慢。
皇上一个多月未曾踏进仙居殿一步,这反常的举动令她惴惴不安。
还好皇上亦未恩幸其他嫔妃,当务之急是先把宿羽宫弄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