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该死得可笑!
枫儿又梦见“他”了。
那个不知名的男人站在一处光亮的地方对她说:“等你回来,我们就结婚。”
她看见自己感动地哭了,却又忍住泪水;用手帕拭去不小心滑出的泪珠。
“嗯。这次研讨会只有半个月,我会争取引渡犯人提早回来。”
男人低头在她额头上吻了一记,“还好这次只是当长官的随从及引渡通缉犯,否则我真不让你去那么远的地方。”
枫儿看见自己朝他挥了挥手,跟一群人走了,而那个男人仍目送着她。
不能去呀!她听见自己喊,但一股强大的吸力把她吸走了,她坠入一片黑暗,一直往下掉落……
“不……救我……”睡梦中的她呓语着,冷汗直流。
画面一转,她看见自己拿了匕首往李灏的心脏刺去,脸上带着狰狞的笑。
“不要!”她哭叫着挥舞手脚;她不想杀他呀!
有人压下她挥舞的手,在她耳边叫着她的名字,“枫儿,醒醒,那是梦!”
枫儿猛然睁开了眼,—张克制着焦急却又无法完全压下关怀之情的脸孔出现在眼前,她怔了一怔,倏地紧紧抱住他。
“我作了恶梦。”她哭着说。
“我知道,那只是梦。”李灏搂着她,安抚地拍着她的背。
“那好真实,我好怕……”她抽噎着无法自制。
“梦是反的,别怕。”李灏怀抱着她,心里却忍不住想:这也是演技吗?
枫儿在他怀里不住摇着头,那不是梦,她怕自己真有一天会亲手杀了他!
哪天,她若恢复了记忆将灏忘记,她就会变成那个憎恨灏的女人,而不是爱他的枫儿了,她会毫不犹豫拿剑杀了灏的!她不要!
灏什么都不知道,他毫无防备……
即使他不爱她,她也不要他死。
搂着她不断颤抖的身体,李灏无法克制地抱紧她、柔声安慰她,像哄着孩子似地喃喃念着令人安心的情话。
“听侍女说,你早膳没用,午膳又不吃,难怪作恶梦了。我让厨房准备点清粥,你喝一点?”
“不要。”枫儿仍有一点顺不过气,抬起哭得花花的小脸,“我想睡。”
“你瘦了。”抚过她的脸,他望着她说。
“是吗?”枫儿摸摸自己的脸,只摸到满脸的泪。
李灏拿起袖子替她擦掉泪水,笑道:“胆小的枫儿,不过是恶梦就让你吓得哭成这副花脸。”
枫儿暂时忘记了满腹心事,不依地噘起嘴,“你就没有让你害怕的事吗?”
“没有。”
“骗人!”
“对,我是骗人。”李灏大方承认,不过也休想从他嘴里套出什么。
枫儿瞪着他,瞪着瞪着,眼睛里又都是泪水了,让他叹息着献上另一只袖子。女人真是爱哭。
才多久不见,他的枫儿不仅成了叛逆、杀人凶手,还成了个爱哭鬼哪!李灏苦中作乐地想。
枫儿将脸埋到他怀里,整个人赖到他身上。
“灏,若有一天我不见了,你会不会想我?”
“不见?”李灏紧张起来,“你要去哪里?”
“你先告诉我,会不会嘛?”
“会。”李灏认真地说,“而且会想你一辈子。”
“真的?”她的脸仍旧没有抬起,双手环着他。
“就算是谎言我也很开心。”
“本王从不说谎。”想了想,他加上一句,“至少对你。”
他跟李曜扯了那么多谎,实在不能说那句话。
“嘻嘻,不可靠。”她收紧了手。
说谎。他说了那么多谎言,却跟她这么说……但她真的开心。
“枫儿?”他感觉胸前湿了一片。
今天的她真的怪异,难道她决定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我只是太感动了嘛……学琛曾说过他很尊敬你;灏,你回京城去吧!不要让关心你的人担心。”
愈来愈不对劲了。李灏强迫她抬起头,直视着她通红的眼,“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啊。”她别过眼,“我只是突然觉得……灏一直不回京很奇怪。”
他不信。但她的心事……他不能说毫不知悉。
枫儿在犹豫吗?这能不能解释成她不愿杀他,她对他仍是有情?
这样他就能找到理由原谅她,即使她真是叛逆、真是杀人凶手,他将不惜一切保护她!
“这里不好吗?本王一生功绩皆在此地。”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
枫儿闭上了眼,开始觉得累积多时的压力全涌了上来,让她昏昏欲睡;因为他的怀抱那么令人安心,使她忍不住想睡。
“这里很好,但是你不能待在这里一辈子。灏,你不适合永远埋没在这里……”她的声音变小了,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窝下。
李灏默然无语,手搁在她背上想着心事。
不能待在这里一辈子吗?
“本王回去了,你又该怎么办呢?”望着她让发丝遮去大半的睡脸,他低声的问。
她若真是南疆族人,会与他一同回去吗?回去那个下令征伐她同胞的中枢。
若她的内心与她所表现的一致,善感的她会抛下在南疆的族人,径自去享她的荣华富贵吗……
李灏回来几天,除了在书房召见地方官吏商讨建设事宜之外,便将全副精力花在枫儿身上,陪着她用膳、游玩,似乎忘了金卫、银卫的话,也忘了齐旭的话。
有李灏的陪伴,枫儿看似恢复了正常,常常可听见她天真的笑语在花园里漫开。这样的“正常”有着一份刻意的营造,令人感受那其中的无奈及诡谲!反令王府里的气氛更加诡异。
她知道了什么?
他知道了什么?
这样的猜疑只能藏在心底,却不时浮上心头,俩人之间变得过分在意对方的反应及言语,自以为知道了对方的秘密。
这份紧张似乎只有他们知道,也似乎使众人都感受到了。
花若涵看得糊里糊涂,只能追着杨学琛问李灏在巡视时发生了什么事,杨学琛却反问她王妃在王爷不在的期间里发生了何事,两人做一番猜测却还是抓不到可能的答案,反倒两人成天在一起让好事的下人又多了一个嚼舌根的话题。
而秦缀玉则只能在心底暗暗焦急,不知枫儿何时会下堂求去。
她都已经说得这样明白了,为何李枫儿还是执迷不悟?眼见皇上给王爷的期限将届,难道李枫儿真如此厚着脸皮想飞上枝头做凤凰吗?
她以为动之以情对李枫儿而言最是有效,她算错了吗?
齐旭同样着急,难道王爷对李枫儿的用情已超出他所预料的深?
其它下人继续着他们打发无聊的耳语,猜测王爷何时会将王妃送至官府。
不知何时,王妃可能是南人刺客的耳语跟着杀人凶手的传闻一起传开了,士兵们议论纷纷;他们有的来自当地,有的来自远方,离乡背井为的都只是一件事——保家卫国!而今王爷却只为儿女私情,忘了那些无法再回乡拜过父母、拥抱妻儿,成了异地白骨的弟兄吗?
这叫人如何能服!
李灏不在乎。他若在乎他人看法,何会八年不回京城?
但枫儿不同,她隐约感觉到了,从下人有意无意的言语及态度之间,她猜到了七八分。
“喂,灏,我想出府去市集玩,你陪我好吗?”
这天,枫儿提出了要求。
“怎么突然有这份兴致?”
“我只是想起来,我们似乎都没像普通夫妻那样,一起牵着手逛街。”拉着他的大手,枫儿羞怯的笑了,红红的笑晕不知是给寒气冻的或是其它原因。
“好。”李灏答应了。
他也希望他们是普通夫妻,那么就可以别管任何事,一起白头至老。
换过装束,两人手牵着手来到城里的市集。还没下过雪,但天气真的已经冷了,人人穿起了厚重衣服,一眼看过去很是暖和,人人摩来摩去的,感觉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近了许多。
逛着逛着,枫儿忽然问:“灏,你会希望自己不是现在的自己吗?”
正瞪着手里两串冰糖葫芦的李灏闻言望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我不会哟!”她抬起头来笑了,“如果我不是今天的我,我就没办法遇见你了。所以这一切都是佛祖赐给我们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感谢老天爷让我遇见你。”
李灏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喉咙,“自己的糖自己拿,大男人拿两根糖在手上,像话吗?”
“嘻嘻!”她接过冰糖葫芦,“灏害羞了。”
“不准拿那两个字形容我!”
枫儿开心的笑了,亲热地挽着他的手。
“好恩爱的小夫妻。”一旁卖首饰的小贩叫了起来,“小哥,买支漂亮的钗子送娘子吧!”
李灏挑剔的看了眼摊子上的粗糙东西,才想着枫儿房里的首饰随便一样也比整个摊子值钱,枫儿却拉着他上前,兴高采烈地挑选着。
“灏,帮我看哪个适合我?”她笑着央求。
李灏僵在那儿,他一辈子没碰过这种女人玩意儿,怎么挑?
小贩见了直笑,“小哥,你只要称赞你娘子好看就成了。”
这小哥一看就知道是刚直粗线条的,一定没帮妻子挑过饰物,更唾弃什么画眉之乐的娘娘腔举动,但——出手却很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