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的还有宫中官拜四品以上的大官,只不过有的走官道、有的走水路,以避免声势浩大,途中发生危险。
朱佑樘和静心坐在马车内,两人自出皇城后便一路无言。
静心许久不曾坐马车,一路马车颠簸,已将她晃得头昏脑胀,分不清东南西北。
朱佑樘两眼不曾离开过她,看着她益发苍白的脸色,却又倔强的不肯开口说要休息,不由得又气又恼。
他气她的倔强、恼她的冷情,难道她真的一点儿也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吗?
即便是一个孩子也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她为何要如此糟蹋自己?
面颊被覆上一层焦皮,也不愿去尝试复元,就连身子被马车的摇晃给显得难受,她也不曾要求停下马车,他真是服了她的倔强。
‘停!’他大喝了声,马车立刻停下。
天可怜见,她这才肯抬眼看他。
‘皇上,有什么事吗?’马车外传来锦衣卫的询问。
‘没事,在这里休息一个时辰。’他下令。
‘是。’
‘好些了吗?’他关心的问静心,身子也跟着移到她旁边。
静心一惊,‘皇上?’
‘为什么不肯说?’他指的是她的难过。
‘不碍事,静心不敢耽误众人的行程。’
‘借口,这根本就是个借口,你明知道我们是提前出发,不会来不及的。’
静心一时无言。皇上说的没错,他们提前半个月出发,再怎么耽误行程,也不会错过祭天的时辰。
‘该死!你到底在怕什么?怕开口跟朕说话吗?’他没想到她会如此怕自己,竟然怕到连身子不适都不顾。
‘不,我不是!’静心否认,心却狂跳着。
‘不是吗?’他本想戳破她的谎言,但在见到她的无助后,他的怒气顿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怜惜。
‘算了,朕去骑马,这里留给你。’他拿了一床锦被铺在她前方,‘躺着比较舒服。’说完,他掀开帘布一跃下马车。
‘皇上……’她来不及道声谢,朱佑樘已经下了马车。
静心看着锦被呆愣了好一会儿,当马车又起步时,她倒向锦被,心像被银被温暖了般,久久,都只有热呼呼的感觉……***
一行车队来到十里坡时,突然遇上埋伏。
正当静、打昏昏欲睡之际,马车外刀剑交击声惊醒了她。
静心慌乱的坐起身,撩起马车边的布帘。
皇上呢?皇上为什么没来叫醒她?
她胡乱地在人群中搜寻着他的身影,‘皇上,您在哪里?’
‘待在马车里别出来!’
他的声音穿过重重人群传了过来,让静心暗松了口气。
他没事!
他一定有办法控制场面的,一定会!
自己对他的莫名信心,让她的心逐渐迷惘。
不知道那股信任的感觉从何而来,也许是因为他是——国之君吧!她这样告诉自己,心里果然平静多了。
而在马车外,迫于情势,随行的锦衣卫立即拔起长剑迎战。若再处于被动,只怕非死即伤,于是在朱佑樘的暗示下,他们纷纷出招应战。
不一会儿,便顺利地制伏那些突袭者。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打劫,’朱佑樘问着为首的人。
‘呸!谁不知道这十里坡是我的地盘,谁要经过这儿就得给我钱!’为首者不畏不惧,就算被擒依旧是一副蛮样。
‘这十里坡是你造的?’朱佑樘问道。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为首者没搭理他。
‘大胆,你竟然敢这样对皇——’
‘魏统领。’朱佑樘出声制止他。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十几匹快马向他们的方向奔驰而来。
‘老大,我们来救你了!’
‘护驾、护驾!’
一群锦衣卫立刻将朱佑樘围在中间,因为随行的人不多,故没人留心那群被缚的抢匪;那群抢匪抢到时机,纷纷挣脱,加入打斗的阵容。
抢匪因有助力,顽强抵抗,一时间竟把锦衣卫困住,双方陷入缠斗中。
这时,朱佑樘瞧见有人往马车的方向而去,未及细想使杀出重围,也往马车的方向奔去。
‘静心,小心!’他叫道。
马匹因受了惊吓,高高地抬起前蹄,背后的马车太沉,在倒过一个栽葱后,立即滚落险坡,直直地往悬崖边掉落。
‘啊!’静心一声惊叫,然后头颅撞上车板,昏厥了过去。
朱佑樘赶到时已未来得及拉住辔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马车坠落山谷。
‘不要——’大喝一声,纵身一跃,他跟着跳下悬崖。
‘皇上!’
几名锦衣卫看见朱佑樘跃下悬崖,迅速地杀了眼前的匪徒,不再手下留情。
半晌,匪徒全都肃清,一个不留。
‘魏统领,皇上他——’
‘沿着崖边下去找,要快。’魏统颌马上做出决定。
‘是!’
***
天边一片白蒙蒙的雾,清凉的风吹送过来,叶瓣上的露珠串串滚落,大地仍是一片寂静。
‘唔……’猛地,静心觉得胸臆有股窒闷欲吐之感,脑际是一片混沌。
她慢慢地苏醒过来,感到全身无力。
这是哪里?她为什么会躺在这个地方?
耳畔听到冲刷而下的水声,她挣扎起身,看到右侧歪斜的马车以及断了气的马儿,记忆拉回落崖之前——她跌下悬崖了!
她想起马车整个翻落,自己因为受到撞击而昏厥过去,之后的事她就一概没了印象。
其他人呢?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皇上呢?在昏迷前她曾经听到皇上的声音,那饱含着惊煌的低沉嗓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而今他人呢?
想到此,没来由的一股不安泛上心头,让她乱了方寸。
就在此时,她听到一阵微弱的喘息声,突地一阵心惊。难道还有人和她一样掉下悬崖?
咬着牙,她撑起泛疼的身躯,试图站起身,这才发觉自己全身是伤;像是被撕裂的痛楚袭向全身,但她隐忍着,一步步往声音的来源处走去。
待她愈接近水流时,听见呻吟的声音愈大,勉强再向前几步,这才看清楚躺在地上的人竟是皇上!
他也掉下来了?难道那些不知名的抢匪把护卫皇上的锦衣卫至杀了?
‘皇上!’急于确定他的情况,她忘了礼教和惯有的冷漠,将耳朵贴在他的胸膛,感受到他每一下沉稳的心跳。
幸好,只是呼吸微弱了些。她松了口气。
可,现在她有什么方法离开这里?或者该到远一点的地方去求救?
她果然是个不祥的女子,无论待在谁身边,即使是不相干的人,都会被她拖累。
看着倒地不起的皇上,她难以抑制的念头就这样窜升,像颗滚动的雪球,愈滚愈大。
‘皇上!’她轻轻地推着他,企图唤醒他。
若是连皇上也教她给害死,她要如何面对大明千千万万的子民?
拭去眼角即将淌下的泪,她告诉自己,现在不是哭泣的时候!
***
睁开双眼,朱佑樘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山洞内,身下铺着华丽的锦被。
微侧过身子,他只感觉到浑身疼痛,像是身体曾承受过莫大的撞击般。
蓦地,他想起自己跳下悬崖——静心!她人呢?
他迅速地起身,这才发现睡在自己脚畔的她。她没事?
他松了口气,仔细地打量起熟睡中的她。
她有一对很美的眉毛和清灵的大眼睛,只是那眸底深处时时透着淡淡哀伤。
她在伤心什么?那一直是他想知道的,然而她的防备是这般周全,教他无从探索,只有在她安睡的时刻,他可以这样欣赏、端详着她。
他从不觉得她丑,因为那只是表相,她流露出空谷幽兰般的气质才是教他为她着迷的原因;还有那股说不出来的熟悉感,那像是很久以前便认识的熟悉……‘皇上,您醒了。’
静心突然睁开眼睛,他还来不及避开,就直直地迎上她的双眸。
‘嗯。’似做坏事被当场逮着一般,他的双颊立即浮上一抹尴尬的红晕,好在是她主动转移话题。
‘皇上,您是怎么掉下来的?那群抢匪是特意来杀您的吗?’
‘朕是跟着你跳下来的,上面的情形朕并不清楚。’
‘皇上!?’静心惊叫。皇上是自己跳下来的,莫非是为了她?
‘你没事吧?’
‘皇上,静心很好。’
‘没事就好。’他点头,‘这是哪里?朕怎么会在这里?’
‘是静心发现皇上昏迷不醒,才将您拖到这里的。’
想起之前她半背半搀地拖着皇上时,皇上的手圈住她的腰际,那温热的感觉令她的脸倏地羞红;不该的,那不是她该产生的异样感受。她轻摇着头,企图甩去不该有的想法。
朱佑樘见她又是摇头又是脸红,不解地问:‘你一个人有这么大的力气?’
‘皇上,那是情非得已之下衍生的力气,请皇上勿怪静心不敬。’
‘你救了朕,朕怎会怪你?’
静心无语。她想问皇上为何会跟着自己跳下来,可或许是勇气不够,亦或是不敢去多想吧!她始终没问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