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舒婕妍再度抬眼瞧见奕霆眼瞳中的忧伤之色,她瑟缩了一下。
“我这会儿看来极丑,是不?”她已好几日不曾照过镜子,但大概也知道自己现在是啥模样。
这回真是病得不轻呢!她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奕霆了,还好他终于回来了;可回来后见到这样的她,是不是比见不着更糟?
见到这般憔悴的人儿,雷奕霆心魂俱裂,他后悔当初没将她带在身边,留下她独自一人是他今生最大的错误!
“不丑,一点也不丑。”他凑上她干枯的唇,轻柔地摩挲着。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奶奶对你做了什么?”感受到她冰冷而不带温度的唇瓣,他的心如万蚁钻心般疼痛难忍。
舒婕妍一听奕霆将她病倒之事怪罪到奶奶头上,便急着澄清:“可别误会了奶奶,奶奶待我极好。霆,奶奶肯接受我了呢!你知道吗?”
她瘦削的脸庞泛起甜蜜的笑容,“原以为我这辈子不可能得到她的原谅,却没想到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变化会这么大!奶奶非但原谅了我,还对我百般疼爱。霆,你绝对无法想象那是怎生的感觉,我首次在雷府有了家的依归,不再觉得自己仿佛似一片落叶般,无足轻重。”
雷奕霆愈听浓眉愈蹙愈紧,婕妍不会对他说谎,但由她口中所形容的,不太可能是奶奶的作为,奶奶不可能这么容易接纳婕妍,“那么你卧病在床又是怎么回事?”他提出疑问。
她脸庞的笑容逸去,“都怪我身子骨不好,原是一场小风寒,不料却变成一场大病,自此一病不起。奶奶几乎请遍了京城里所有的名医,但每个人均对我摇头叹息。”
她以瘦弱的纤指轻抚他的脸庞,“霆,我怕是再也好不了了,这辈子负了你的情,若有来世,我定偿还。”她低低饮泣,深深诉情,语中悲怆之情令人闻之鼻酸。
他的唇狂乱地压住她的,“不许胡言!”他紧紧地搂抱住她,为她的话语而起一阵寒颤,生怕她一语成谶。
“不许胡言,听到了吗?”他喃喃地重复着,泪水和着她的,再也分不清彼此。怀中的人儿气虚微弱似一握即碎,他心里明白得很,这绝非一般风寒。
“我就去找大夫,区区一个小风寒不足以惧,你可不能胡思乱想,懂吗?”他急急地起身,往外走去。
舒婕妍向前拉住他的袖口,阻止他离去。
“霆,我自个儿的身子,我明白得很。近来,我常梦见一处极美的环境,对那儿有一种很真切的感觉。我想,我是快回到那儿去了!”
雷奕霆闻言急急回头,心一下子冲上了胸口,他紧紧拥她人怀,口气几乎是咆哮的:“没有我的许可,你哪儿也不许去!听到了吗?”
恐惧袭向他钢铁般的身躯,竟令他一时间感到瘫软。
舒婕妍深深地睇凝着他,仿佛没有听见他的咆哮,继续说道:“只是,我不舍啊!好不容易咱们才获得奶奶的认可,原以为幸福可期,却没想到竟坏在我这孱弱的身子,我真是恨啊!”
她手握成拳,猛然捶打自个儿的身体。
雷奕霆握住她的手阻止她再继续伤害自己,泪水不争气地滴浇在两人双手间。“不会有事的,绝对不会有事的!你放心。”他语带哽咽地保证着。
再不能耽搁了,他心下直想早些探知她的病因,这病真是不能拖了!
思及此,他急急向她交代:“我很快就回来,你先睡会儿。”随后急速离去。
舒婕妍望着奕霆离去的那扇门发愣,而后泪水缓缓淌下,许久后,她疲惫不堪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她缓缓地躺下,紧闭上眼感受着心痛的滋味在心头沉淀。
难道这真是她的命数?
泪湿玉枕,无语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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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访遍京城名医后,雷奕霆确认婕妍所言无误,府中确曾为她的病情大费心神,但均无人能解婕妍究竟得了何症?
为什么会这样呢?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病就病?
不行,京城的医生没法医治,并不代表其它城镇就无医生可治。
雷奕霆当下决定要带婕妍遍访天下名医,说什么他也要将她的病给治愈,否则他就与她一同归西。思及此,他疾步往紫菱院走去——
紫菱院内,雷云云童稚的声音不断传出。
“婕妍姐姐,我不是早告诉你,小翠那丫头心眼坏得很,她送来的东西不能吃。你瞧,你就是不听我的话,这才吃出病来!”她每次见到婕妍总不忘叨念几次,尤其是婕妍病倒以后,她更觉得自己所言无误。
舒婕妍还来不及回话,门便咿的一声被人打开。
“云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说清楚些!”雷奕霆疾步来到云云面前。
“奕霆哥哥你来得正好,你瞧这些补品、糕点全是小翠那丫头送来的,你不知道,自你离家后,小翠便时常拿东西来说是要给姐姐吃,我就说她准没安好心,姐姐偏不信,你看,一天天吃下去,不就吃出病来了!”
“云云,可不许编派别人的不是,生病是因为我身子骨不好,哪能嫁祸别人。”舒婕妍的身子是一天比一天虚弱,这会儿只要多说二句话,便气息不整。
“别急着说话,先躺下。”雷奕霆走至床榻扶她躺下,接着起身来到摆放补品的桌案,以汤匙舀起一口汤水嗅了嗅,回身询问她:“小翠每日都会送食物来?”
疑云在雷奕霆心中升起,他与云云看法相同,小翠绝不会无缘无故送食物过来。雷府院落众多,食客更是上千,除了崇德院有专属厨子外,其余每二院均共有一个厨子,没道理要小翠远从崇德院端食物过来,如此想来确有问题!
“小翠是担心你不在府期间,我因太过思念你而感郁闷,所以总会抽空出来陪我,顺道送来一些点心,全是奶奶喜爱的,希望藉此让我多了解一些奶奶的习性,好拉拢我们的距离。她可是一片好心,你别学云云对她心存猜疑。”舒婕妍维护着小翠。
此时雷老夫人与小翠也恰巧来到紫菱院,小翠一见桌上的东西尚未动用,又听见两人的对话,心虚地白了脸色,连扶着雷老夫人的手都颤得厉害。
雷老夫人对小翠使个眼色,要她镇定点,
然后她走近婕妍,关心地询问:“今天感觉好些了吗?咦?我要小翠送来的补品,你不喜欢吗?怎么没喝呢?身子骨弱可得多留心,来,奶奶看着你喝下。”她使个脸色要小翠将补药端过来。
“谢谢奶奶关心。”舒婕妍端过汤碗,却被雷奕霆接了过去。
“这汤冷了,我看还是别喝了。”他深邃的眼瞳对上奶奶狡黠的眸子。
雷老夫人心虚地回避了他的目光,转而怒斥云云:“你这小丫头书不好好背,就知整日搬弄是非,还不快给我回房去!”
雷奕霆眉头深锁地盯着老夫人,心中已有些明白。
雷云云不甘被奶奶指责,不悦地嚷着:“奕霆哥哥,我可没说谎,姐姐病了是事实,你若是不信,可以验验这碗汤呀!”
一语惊醒梦中人,雷奕霆迅速取来银针欲试汤汁,在场的每个人各怀不同心情等待测试结果,只见银针人汤后并无异状……
小翠偷偷地吁了一口气,而雷老夫人原是凝结的脸色顿时松懈下来。
她气焰高张地发怒道:“怎么,汤都验过了,可还有什么疑问?没想到我的一片好心全给人当成驴肝肺!”
舒婕妍惊惶地道:“奶奶您别气,全是我不好,我要早些喝下便没事了。”说着赶紧端过汤,急欲喝下。
雷奕霆与雷云云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再次往银针望去,想再一次确定银针真是无异。
倏地,雷云云似有重大发现般,拿着银针直嚷着:“快来看,这银针不对劲呢!”她兴奋地嚷着。看吧!她就说小翠有问题。
雷奕霆见银针颜色略变,虽不明显却仍显示汤确是有毒,顿时铁青了脸色。舒婕妍不敢置信地猛摇首,她疑惑地望向全身发颤的小翠,这些日子来小翠待她是这般亲切呀!怎么会有心加害于她?
雷奕霆转而面向雷老夫人,深刻的五官透露出冷酷的讯息,暗如子夜的黑眸闪着复杂的情绪。“奶奶,咱们也该谈谈了。”他凛冽的口气令人心颤。
小翠心惊地咚的一声跪下地,“全是奴婢不好,一切都是我的主意,奴婢该死,求少爷您别错怪老夫人!”
雷奕霆怒瞪着她,举起掌来掴了她一耳光,“该死小婢!”
不支倒地的小翠一口鲜血自嘴角渗出,苍白着脸色恐惧地望向他的怒颜,“少爷饶命!”
雷奕霆满胸怒火,听不进身旁婕妍代为求饶的哭泣声。他再次举起掌来,以更为凌厉的掌风再掴一掌——
“不!”
房内的人刹那间全惊愕得动弹不得,雷奕霆掌下口吐鲜血的是婕妍而非小翠,他怎么都没想到婕妍竟于他掌风落下之时,飞身挡于小翠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