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跟我耍嘴皮。」齐秉禹最气不过她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妳又为什么不吃饭了?」
他早从净明师太的信中得知雪湖酷爱读书,却万万没想到她会迷成这样,简直比应考的书呆子还迷。
雪湖轻应了一声,看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到了掌灯时分了吗?」
真的会被她气昏倒。
「妳到底从什么时候进书斋的?」他真后悔将书斋借给她。
「早晨梳洗完毕以后吧。」她平淡的说着,又将视线调回书本上。「齐庄主若是没事就请出去吧,不要打扰雪湖看书的兴致。」
他会出去才有鬼。
齐秉禹大跨几步来到她面前,健臂一伸就将她手上的书夺过来纳入怀里。「书看得再多,妳也不过是个姑娘家,能同男人般去考状元吗?」他将手上的餐食搁在桌上,「还是顾好身子再谈兴趣吧!」
这个自负的人,当天下的女子都是无用的蠢材,只能拿看书当游戏吗?
「这可说不一定。」她倔强的与他对视,「或许哪天我能考个女状元。」
以她的文凭才学,纵然不能考个状元,捞个采花、榜眼也不难。
齐秉禹嘲讽的扬起笑,「妳的确有过目不忘的能力,但殿举不是一般的乡举比试,妳的才女名号也只能在江南用用罢了,在这京城里却是微不足道。」
竟然敢如此看不起她!雪湖寒起脸来,有朝一日她一定要他刮目相看。
算了,过来吃饭吧。」他亲手为她夹了些菜送到她面前。见她不动手,使戏谑的威胁道:「莫非妳是想要我喂妳不成?」
雪湖双颊一红,立刻端起碗来,眸道:「谁要你喂,我不会自已吃吗?」可是在他的盯视下,她的手却颤抖得不知如何动筷。「看什么?!难道你不吃吗?」
齐秉禹摸摸肚子,突然忆起自己好象也未进食。「多谢妳的提醒,我确实饿了。」
他接过她的筷子,自在的夹了一筷饭菜送到她面前,「既然我饿了,而妳又紧张得不知如何吃饭,那就由我来喂好了。这样我们两个都可以吃到饭。」
雪湖的脸更红了,这个人怎么那么流痞呢?
「我们怎么可以这样?」万一传了出去,她还要不要做人呀。
齐秉禹扬了扬眉,脸上浮起一抹好大的邪笑。「不然怎么样?我含着菜喂妳吃不成?」说着就优雅的食了一小口靠近她,吓得她赶紧把他筷上剩下的一小口饭吞下肚。
「真是听话。」他笑得好得意。「记住,以后要走时吃饭,不然我每天都回来如此喂妳。」
「不用了。」真要让他这么喂,她不胃痛而死才怪。「我每天定时吃饭就是了。」
齐秉禹满意的点头,又喂了她一口,才扒送一口到自已嘴里。「还有,每天过了午时之后就不许再看书,拨点时间叫人陪妳走走,多认识一下环境,不然怎么生活一辈子呢?」
「我没打算跟你住一辈子。」她猛喝下一口汤,顺顺怏被他挨死的胃。「被你关在山上十年,不可能再被你关在这里一辈子。」
如果真以为她会傻得被关第二次那就错了,这次她要彻底的自主,决定自己的未来。
「我没说要关妳。」他笑吟吟的放下空碗,双手环胸,「我是要实现妳母亲的请托,娶妳为妻。」
「什么?」她蓦地站起,不敢置信的望着他,「在你丢下我十年后的今天,你想我还会同意吗?」
「为什么不?」他也站起身来,与只矮他半个头的雪湖对峙,「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妳,我无愧于心。所以我可以坦荡的要求应得的代价。」
她错了,她还以为他有一点喜欢自己,有一点欣赏自己;没想到他要的只是代价。
「我不会嫁给你的。」尽管爱着他,喜欢着他,她也绝不这么没有尊严的嫁给他。
「这可由不得妳。」他的笑容好狡猾,好冷酷。「一切都由我决定。」
第六章
京城里最近非常热闹,因为三年一度的举试在这几天就要举行了,赴考的举子纷纷赶至,挤得城内水泄不通。
而贩子们也从各地涌来,谁也不想错过这个发财的大好机会,大伙都想趁此考期大捞一笔,填满荷袋以便度个好年。
齐秉禹、韩柏安带着雪湖跟珞儿一起出现在这热闹的大街上,这是她们到京城后第一次步出齐庄大宅,因此显得特别的兴奋跟好奇。
尤其是珞儿,她像是飞出笼的小鸟一般,高兴的四处晃荡着,吓得韩柏安亦步亦趋的跟着,深怕她一个不小心走失了。
「怎么了,妳有心事?」齐秉禹问向身边一直静静走着的雪湖,看她侧首凝思的模样,似乎有满腹的心事。
「没有。」事实上她正在注意那些显眼的皇榜,那上面标示着考期跟进场的时辰。
「我记得你说过,桑夫当上了苗族十八洞之一的洞主,是不是?」
「不错。」
「那要如何才能动得了他呢?」这是她最关心的事。
「妳想做什么?」他的眼底浮起了警戒。「我不想妳做傻事。」
「我不会。」她给他一个宽心的笑靥,「我只想知道动他的可能及后果而已。」
「希望如此。」他也还以一记迷人的笑容。如果以为他会傻得被她虚假的笑容所骗,那就太小看他了。不过也好,他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跟她说清楚,让她死了复仇这条」。
「对妳而言,桑夫或许是个无恶不做,卑鄙无耻的杀父仇人;但是对朝廷而言,却是个解决苗疆纷争,使边城百姓重新获得平静生活的大功臣。」
「怎么会呢?」雪湖不敢置情的瞅着他。在她的记忆中,桑夫是个獐头民目、畏畏缩缩的小人,什么时候成了解救万民的大英雄了?
看见她一脸不相信的表情,齐秉禹有耐心的解释道:「事实就是如此。因为他杀了妳父亲得到族长之位后,便向朝廷投降继而说服老苗主跟朝廷议和,解决苗疆与汉人间多年来的战争,是以他对朝廷来说确实是个功不可没的大功臣。」
虽然老苗主已烃死了,新的年轻苗主对桑夫也失去信赖。但他的功勋依在,对朝廷、苗疆都还是有影响力的。
闻言,雪湖的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原来在世人的眼中,忠心耿耿的父亲才是破坏他们家园、阻碍他们幸福的刽子手。
「我不相情!我不相信!」她激动的捂耳大叫。
爹一向讲究忠胆跟义气,因此主战不肯跟清议和,为的是不忍见同族同胞在清廷的长期压榨下过着没有尊严、没有主权的次等生活。可是没有想到,到头来他却成为万众所弃的对象,这教她怎能不心痛呢?
「这不是真的,都是你在胡说对不对?」
雪湖失控的叫嚷声吸引了路人的注意,同时也唤回了被迷得眼花撩乱的珞儿。
「怎么了?」她关心的紧拥脸色发白,瞪着齐秉禹而不住颤抖的雪湖。「是不是你欺侮了她?」她对着齐秉禹大叫,认定是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才会让雪湖如此失常。
「珞儿,别无礼。」韩柏安低声斥责,他转向齐秉禹,「齐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先到附近的茶楼再说吧。」不想成为路人的注视目标,齐秉禹挑了间离他们最近的茶褛,带头走去。
在等小二送茶茗点心的时间内,他约略的将事情说了一遍,并随时注意着情绪已渐趋稳定的雪湖。
冷静下来的她又恢复到那种若有所思的模样。
「这就无怪乎雪湖会那么难过了。」韩柏安低声叹息。
「可不是吗?」珞儿一脸不平的嚷道:「雪湖的爹是个好人啊,那些苗族人太不长眼睛了,好人坏人都分不清楚。」
「妳认识雪湖的爹?」瞧她涨红着脸,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韩柏安忍不住笑问。
「不认识。」她答得倒干脆。「可是我认识雪湖啊!雪湖是个好人,她爹当然也是个好人嘛,真笨。」斜睨了他一眼,她摇头叹息,怪他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愣呆子。
「雪湖,」齐秉禹劝向始终惨白着脸,低首不语的雪湖,「人生在世本来就有很多不公平的事,表面上看似对的,事实上却是错的;而看似错的事情,往往却又是对的。
事情的真相完全取决于人心的认知,这在人世间是常有的事。所以妳也别太在乎了,只要妳认定令尊的价值,以令尊的行为为傲,那又何必在乎他人是怎么想的呢?!」
或许是以往常和老和尚下棋之故,他说话的口气也有几分像老和尚了。
「难道就让我爹永远如此蒙冤不白下去?!」难怪娘要自己永远不要回苗疆去,原来她早就知道了。「我那一生忠义的爹,到头来得到的是什么?」
一阵悲凄的无奈感由心底升起,她不得不硬生生的忍住,不想表露于外。
「雪湖。」齐秉禹不舍的想坐近安慰她,却被她冷漠的表情及疏远的态度所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