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把注意力回到眼前舞伴,发觉他对舞步确实很生疏,于是专心教他如何放松脚步以及和舞伴的协调度。
两首曲子下来,年冬蕾对自己教导的结果满意极了。
"你好,我姓倪。"他虽用英文说,但主要在说明他是中国人。
"你好,我叫派琪。"年冬蕾简单自我介绍。
倪震东并没有得到想要的讯息,握住她的手迟疑一下才收回来。
"你们固定在这里做露天表演?"
"不是,我们来自萨尔斯堡,是来庆祝约翰•史特劳斯二世这位音乐先人的逝世百年纪念日,顺便做一趟音乐之旅。"
"喔,那必定有波兰、匈牙利和德国之旅了?"倪震东很熟悉的说。
"是的,奥地利是旅程的开始不是吗?"她淘气地眨眨眼,心里已不再对他存有之前的莫名危乱感。"那你呢?"
"我?"他有些讶异她会反问。"如果你们在做一趟音乐之旅,那么我走的是一趟艺术之旅。"
"你也喜欢艺术?"年冬蕾讶异地问。
"还好。"他不愿就这个话题扯谎,反问她:"你呢?你也喜欢吗?"
"何止喜欢!对我来说,它和音乐就像生命同等重要。"
倪震东表面上不做任何反应,心里却对她用生命两字来形容对音乐和艺术的喜好程度感到震惊与排斥。
那什么是和他的生命同等重要的?他心中暗自反问。
"能学有所好是件令人称羡的事。"他语中有几乎听不出来的讥诮。
"谢谢。"她客气回应。"或许是我多言了,你一定不能错过这里的'美术史博物馆',里面的画作会满足你对油画的喜好,还有墙上和楼顶的画也是一绝,它是欧洲五大美术馆之一。"
"经你这么一说,我非去不可了。"
话题到这里停住,两人静默了几秒钟都没有继续的意思。
"很高兴认识你。"年冬蕾礼貌地结束谈话。
"我也是。"
致完意后,她朝同学们走去。
倪震东驻足了一会儿,搭车到美术史博物馆。
???
东欧历史上出现过不少举世闻名的音乐家,如波兰的萧邦,被世人堪称"魔手"的匈牙利人李斯特,歌剧"被出卖的新娘"捷克作曲家斯迈塔纳等等,这一群音乐学院的学生便是循着这条音乐的历史足迹,溯源而上。
漫游东欧诸国最理想的交通工具是火车。
团体出游对欧洲学生是稀松平常的事,火车票价便宜,青年旅舍遍布各大小城市,学生们只需以轻松的心情踏上旅游就行了。
布达佩斯是他们东欧旅程的第一站,然后是波兰、德国、捷克,再绕回奥地利。
在前往匈牙利的火车上,年冬蕾一直有种被注视的感觉,但方向她无法确定。那种无所适从的感觉很熟悉,好像近日才有过,再看看身旁的同学都是多年的同窗好友,没道理他们会这样看她。
快到布达佩斯的时候,她见到在维也纳市立公园和她跳两支舞的中国男子也在车上。他并没有看到她,她也不打算出声引他注意,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就这么擦身而过对彼此都好。
接下来整个行程仿佛受到这一见的影响,她似乎一直看到他的身影。
三天后他们又回到布达佩斯的火车站,准备搭下一班火车往返波兰首都华沙。
"格但……斯克……火车站。"年冬蕾喃喃念出即将前往的火车站站名。
一名男同学分给每个人学生证和车票,一面宣布道:"我们要搭乘的列车在西站,四号月台,第三车班。"
布达佩斯的火车站复杂程度是有名的,稍一疏忽就有可能搭错车班,造成行程的延误。
"身边的行李都带了吗?离出发时间还有四十分钟,这段时间想离队的人,先说一声,以免失散。"
男同学说完,有三、四个学生举手表示想逛一逛火车站内其他地方。
"派琪,你在找什么?"一旁的女同学问。
"我找我的药。啊!有了,还好记得带来。"年冬蕾从旅行袋里掏出一个塑胶瓶。
"你现在要吃吗?"同学们知道她的心脏不好,那是她的救急药。
"没有,我随身带着比较好。"年冬蕾把药瓶收进外衣的口袋。
突然,她身后被人猛撞了一下。
"对不起。"
"没关系。"年冬蕾朝撞她的人看去,是一个约十五、六岁的男孩,操当地口音。
那男孩一面走远,还回头看了她一眼,才挤进人群中。
"看看身上有没有丢了什么东西。"同伴立刻提醒她。
年冬蕾下意诋摸摸放皮夹的口袋。"还好,还在。"
"这边呢?他撞的是你的右边。"
她往外衣右边的口袋一摸,果然是空的。
"我的药不见了!"她急得叫道,两人立刻往小扒手消失的地方追去。
在拥挤的人群之中想找一名扒手,犹如大海捞针,两人站在广场中举目望去,尽是搭车的旅客。
"在那里!"
年冬蕾发现那名大胆的小扒手,竟不怕她发现似的,在一处饮料摊前徘徊。
两人追到贩卖处时,小扒手早已发觉逃之夭夭了。
年冬蕾在附近的椅子坐下,抚着心脏摇手说:"我不行了,跑不动了。"
"不行啊!药没找回来,你挺得住十天的旅程吗?"
"也许到了波兰,那里的医生肯开药给我。"年冬蕾试着调勾气息。
"别傻了,那么重要的药医生肯随便开给你?"同伴急得发脾气。"我们到附近的垃圾桶找找看吧,也许他看了扒到对他没用的东西,丢进垃圾桶也不一定。"
找了几个垃圾桶,那瓶药果然在贩卖饮料处附设的垃圾桶内找到。
药瓶再次回到年冬蕾手中,感觉有些不真实,要不是现在心脏猛跳不停,她真要怀疑刚才那段追逐是假的。
"我们现在在南站呢!"同伴忽然抬头望着高高的站牌。"还剩几分钟上火车?"
"二十分钟。"年冬蕾看着手表说。
"快走,会来不及的。"
年冬蕾跑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叫住同伴,"我不能跑了,你先去吧,叫他们等我,我会赶上的。"
同伴担心地看了她的脸色,"好,我先帮你提行李过去,你知道上车地点吗?"
"西站,四号月台,第三车班。"
"没错,我先过去了。"
年冬蕾望着同伴跑远的身影,重新抱紧怀里的小提琴盒,朝西站走去。
???
望着那娇弱的身影经过一阵剧烈奔跑后,走路变得有些不自然,倪震东微皱着眉头。
看来好像有个地方他想错了。
年冬蕾遭遇扒手这段小插曲是他安排的,目的是引她离开西站越远越好。然后便是这段赶时间的必经路程。
"还有什么吩咐吗?先生。"那名小扒手回到他的身边。
"带你的同伴到四号月台,等她一到便找机会靠近她,让她错过第三车班。"
"这个容易,先生。"小扒手点了点头。
"你们不会弄错车班吧?"倪震东不放心地问。
"放心,先生,我们是在这个车站里长大的。"小扒手拉了拉帽檐,向倪震东致意后,便走去安排事宜,突然他回过头说:"哦!顺便告诉先生,第二车班的目的地是斯洛因克。"
"知道了,你去吧。"
倪震东颔首,并留在原地等候佳音。
当他抽到第五根烟时,小扒手前来复命了。
"如您所愿,先生。她搭上了第二车班。"
"你们怎么做到的?"倪震东熄掉剩半根的烟。
"她在第三车班到达的五分钟前回到月台,在她还未看到她的同伴之前,我们假装是旅客,故意走近她面前演了一段戏。"
"哦?说来听听。"
"我的一个伙伴假装匆忙赶到,急急向另一个已在月台等候的伙伴问:'现在停的是第几车班?'而在月台等候的伙伴则大声回答:'第三车班。'在确定那位小姐真的听到了后,匆忙赶到的同伴还真的冲进第二车班的车厢里。
"剩下的那名伙伴这时像随意要找个人说话的样子,好心地向那位小姐提醒,'前往波兰华沙的车要开了,要坐要快!'"小扒手抓了抓头又继续说:"你得佩服我们的演技,先生。那位小姐看到这里也不得不信了,她上了第二车班坐往斯洛因克了。"
"很好,这是你们的酬劳。"倪震东付了几张美金。在这里美金是最受欢迎的。
"现在您要坐火车还是巴士?"小扒手知道接下来他要追那位小姐去了。
"你很机伶。依你看我搭火车还是巴士好?"
"巴士。它会比火车还先到达您要去的目的地。"
"那就巴士吧。"
"让我替您带路,先生。"
小扒手殷勤地领在前头小跑着,他知道这位出手阔绰的先生会另付小费给他的。
???
整列车厢都找遍了,又问了车里的旅客,年冬蕾这才确定她真的坐错班次了。
她利用火车上的电话打到同学的手机,通知他们她目前的处境。在不影响行程的情况下,他们按原订计划前往华沙,而年冬蕾则再转车赶往华沙的青年旅舍与他们会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