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兀自对着切断的话筒发愣。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怒气未消的盛励很意外接到汇通银行的电话,他颓丧的心情倏忽精神抖擞,这种忽优忽喜的心情像在洗三温暖。
***
十月二十二日,星期二。
盛励几乎不敢相信幸运之神在他四面楚歌之际,回头眷顾他。
汇通银行十五亿资金到位,仿佛一场及时雨顺利化解偿清环球商银贷款这个燃眉之急,市场盛传盛励旗下公司财务吃紧的谣言,不攻自破。
如今,盛励心中最大的畦碍是他与晓凡之间僵住的感情。
此时盛励徘徊在晓凡家大门口,若有所思倚墙盯着手掌——晓凡那天留在虎口的齿痕已淡无痕迹。然而,无时无刻填塞在他胸口的愧疚却一日浓烈一日,他永远不能原谅自己借酒装疯的莽撞行为。
她会原谅他的粗暴吗?
半个月来,他激越的心情渐趋平静,当他再次反复看那几张照片,这才发觉自己反应过度了。
海滩上,男人帮女人在背部涂抹防晒油,本就是稀松平常的事,要不是沈妮妮用奚落的语气从旁扇风点火,加上他心烦气躁不自觉多喝两杯闷酒,他怎会为此大动肝火?乱吃醋呢?
叮略!叮哈!他鼓足勇气批门铃。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他既然知错,理应当面跟她道歉寻求谅解,这才是负责任的态度。
“奇怪,店里的人明明告诉我,晓凡提早下班,这会儿,她不在家会去哪里了?”他等了三分钟,大门依旧深锁。
略显焦虑的他把手插进口袋里却摸到一串钥匙,那是晓凡南下高雄请他代为浇水照顾花草时交给他的,既然她不在家,他何不自行开门进去坐着等她回来,给她一个意外惊喜?他打定主意随即掏出钥匙开门。
当他的前脚才刚踏入客厅,耳尖地听到从客房传来阵阵令人听得脸红心跳的男人呻吟喘息声……他惊愕地较眯双眼,怒不可遏抡紧拳头,忿忿自语道:
“你口口声声再三保证跟阿德只是纯纯友谊,现在才下午四点钟,外面日头赤炎炎,你们这一对旷男怨女就迫不及待上床?这下子被我逮个正着,我看你还有什么话说!”他怒气冲冲冲到客房用力端开房门,像一只抓狂的的猛兽狂奔到床前,不由分说将两条厮缠激烈的裸体用力扯开来。
“嘎?”三个大男人六颗眼珠子,你瞪我、我瞪他,上下左右骨碌骨碌转溜着。
此刻,最感尴尬的莫过于盛励,当他看清楚被他抓奸在床的不是晓凡,而是两个男人——阿德跟一名金发碧眼的高大外国人。
“嘿!你们台湾的男人都像你这么野蛮吗?莫名其妙端破人家房门,还蛮横地把人家赤条条从床上揪起来?”金发碧眼的老外两只眼睛瞪似牛铃,操着一口怪怪外国腔调,指着他的鼻子兴师问罪。
“我……我……”辩才无碍的盛励,被眼前这一幕当场惊成结巴。
“阿励!你连进门前先敲敲门这么基本的国民生活须知都不懂?”阿德从乱得像战场的床上抓了两条大毛巾,一条扔给老外,一条随手兜住自己的下半身。
“我以为……阿德,我……对不起!我坏了你们的好事。”他搔头抓耳,鞠躬致歉。
“从你大大松一口气的表情,我猜你大概很庆幸跟我上床的是安东尼,而不是凡凡妹妹吧?”阿德嘲讽地朝他撇撇唇角,这才转头对安东尼说:“安东尼,你搭了十几个钟头的飞机,这会儿一定又疲又累,你先上床好好休息一下,我跟这名鲁男子到客厅聊聊。”
“好!”
“阿励,请。”阿德耍宝地伸手哈腰延请。
盛励活了三十几岁,几时这么出糗过?他悻悻转身离开房间走到客厅坐下来。没好气问道:
“你为什么隐瞒你Gay的身份?”
“隐瞒?喂!你既不曾问,我干嘛主动说?虽说当一名Gar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也犯不着逢人就敲锣打鼓昭告天下吧?”阿德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抢白一顿。
“你承认自己是Gay?那……我冤枉晓凡了。”他心中掠过一丝窃喜。
“小时候,凡凡妹妹曾经跟我打勾勾盖章保证,她绝对不会跟任何人吐露我是gay,除非我自己坦承。没想到这个傻丫头竟然为了信守承诺,宁肯让你误会也不肯将我的性向告诉你。”
“怪不得她口口声声说她跟你情同姐妹。”
“可惜,她说实话,你却打死不信。光凭人家偷拍的几张不入流照片你就将几凡妹妹定罪,一口咬定她跟我之间暗通款曲。”阿德扁着嘴,朝他丢过一枚卫生眼。
“我错了!我不该不分青红皂白误会她。”
“有一件事我答应过凡凡妹妹绝口不提,但——我非说不可,唯有让你明白她对你的一片真心,你才会懂得珍惜她。”
“哦?”盛励略显困惑眯眼瞅他。
“你想不想知道是谁帮你度过难关?”
“你是说?”盛励心头突地一震。
“关于十五亿贷款案。”
“你知道这件事?”
“我不只知道,还一手主导。当凡凡妹妹听说你一方面追银行催讨放款,一方面又被流言中伤时,她心急如焚请我伸出援手…”
“你跟汇丰银行的关系是?”
“我们陆氏集团是该行大股东。”
“原来如此。”他恍然大悟,说道:“我一直搞不懂汇丰银行怎会自己找上门关切,还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快速检查通过贷款案。原来……”笼罩盛励心中的谜团,拨云见日。
“还不是我这位董事采紧迫钉人策略,每天不厌其烦早午各打一通电话给放款部李经理关切进度,逼得李经理不得不快马加鞭连夜加班审核对保。”
“谢谢你在风声回吹时不畏流育支持我。-
“我是不忍心见凡凡妹妹为你烦恼为你伤神,才破例施压暗助你的,所以,你真正要谢的人是她不是我。”
“我一定好好谢谢她。”
“呃,对了!我已经决定下星期跟安东尼一起回美国,你若放事负凡凡妹妹对你的一片痴心,我保证立刻从美国杀回来台湾找你算账。”
“我爱她都来不及了,又怎会辜负她?”
“你最好把你这句话牢记在心。”盛励坚定的口吻听得阿德猛点头,阿德接着又说道:“当凡凡妹妹第一次在我面前提起你时,我从她闪闪发亮的眼神读到她恋爱的讯息。她是个单纯的好女孩,我担心她识人不清误陷情网,为了近距离观察你,我不得不自讨没趣在你们约会时夹在中间当电灯泡。”
“听你的口气,似乎是暗示我已经通过你这一关?”他不知道追晓凡还得学关云长保皇嫂的戏码,过五关斩六将。
“你虽然有些臭屁,不过,还不讨人厌就是了。”阿德嘻皮笑脸不正面回答。
喀啦——听见钥匙插入匙孔声,两个男人同时掉转头瞥望大门口。
“你们?”开门进来的晓凡看见盛励跟阿德两人面对面坐在客厅,一副相谈甚欢的融洽景象,当场怔住。
“你的爱人回来了,我也该回房间陪我的爱人。”阿德敏捷地从沙发上弹起。一溜烟溜回房间去。
“晓凡……”他起身,拿火炬般热切的履眸注视她。她看起来清瘦了些,原本窈窕的她此刻看起来更像蝶儿般轻盈。
“我们好像在玩捉迷藏,我跑到公司找你,你却跑来家里找我。”当阿德打电话通知她贷款已经拨入阿励的公司强户时,她兴奋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根本无心工作,干脆提早下班直上阿励的公司找他,却扑个空,原来他早已坐在家里等她。
他清清喉咙,起身郑重认错:
“晓凡,我真该死!我不该乱吃醋,还……还企图侵犯你。”他跨上前,深情执起她的小手凑至唇边亲吻。
“阿德……他跟你说啦?”她美似蔷薇的粉颊染上迷人排红。
“阿德承认自己是同志,晓凡!你瞒得我好苦。”
“阿德的性向纯属他个人稳私,我无权代他承认。”
“你信守承诺值得肯定,却让不明就里的我差点淹死在醋缸里。”他左手搂着她的纤腰,拿右手食指恋恋不舍地来回刮抚她滑嫩的脸庞。
“谁教你没事乱吃醋?”她努着嫣红小嘴,半掀亮灿灿水眸娇喀斜脱他。
“我爱你,所以,我吃醋。”他耍赖地拿发烫的额头亲呢摩着她的额头。
“唉!我真拿你没辙。”饱涨的幸福填满胸臆,她淘气地捏捏他高挺的俊鼻。
“这么说,你肯原谅我唆!”他抽紧搂住她腰肢的手臂,将她紧紧贴靠在他的胸膛,紧密得几乎可以听到彼此突突心跳的声音。
“早八百年前我就原谅你了。”她掩下两排浓密长睫娇羞回答。
当她听到张秘书的一番话之后,心中所有的气呀恼呀怨的,早被藏不住的浓烈关怀逐到九霄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