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母笑道:“早说过它不中用,偏你不信邪,今天受到教训了吧?如果染上风寒才真是冤枉。”
“不会啦!我的身体一向健康得像条牛…哎呀!今天怎么老是将自己比喻成动物,真是不伦不类。总而言之,我不会生病的。我最近忙得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哪里时间生病。”谢萝浅浅地笑.
“我才要问你这件事,你最近忙些什么,每天都拖到十一、二点才回来。”谢母蹙起眉问。
“没办法啊!我们公司正在赶“香榭大道”的案子,现在是全公司动员,再加上我那一组手上还有好几件案子同时进行,每个人都是当成两个人在用,不忙行吗?”
谢萝耸耸肩道。
谢母心中暗暗地担心,看谢萝忙到天昏地暗,却无所谓的样子,让她又心疼又忧虑。
从谢萝受伤出现后,她就一直不安,直到听说她的际遇,她更加恐惧,根本不愿相信谢萝爱上一个距今千年的男子。然而,谢萝偶尔出现茫然、失神的神情,手指还不自觉地轻触左手腕上的翠玉手镯,她不得不承认,她的女儿恋爱了,而且注定是一场悲剧的爱情。
谢萝在这半年中,非但没有痛不欲生的表现!相反地,她很努力地生活着,努力得有迹可寻。每一个人都发觉她变得更加辛勤地活着,她的改变,看在父母、朋友眼中是种无奈的积极,仿佛是在实践她和谁的约定般,不断地在强迫自己。
谢母自认记性并不是很好,却清楚地记得谢萝在这半年多里,未曾真心开怀地笑过,至于眼泪,她不知道谢萝是否背着人偷偷哭泣。唉!依照她的情况,她是不会哭,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也不愿吧!
谢母静静地、温和地问:“既然公司那么忙碌,白天就行暂时练功夫吧!我怕你身体会吃不消。”
“妈,练功等于是在练身体,放心啦!我不会有事。”谢萝摇头道。
谢母叹口气,“你的身体没事,可是你的精神和你的心呢?”
谢萝一怔,笑道;“我的精神正常,心脏强而有力;当然也没有。”
“小萝!你知道妈的意思。”谢母严肃地望着她。
谢萝苦笑道:“我知道你在担心我,但是我说过,我一切正常,为什么你们都不信呢?”
“你将自己一古脑地投注在练功、工作上,从来不肯休息,你的身体就算撑得住,你的心也会受不了,你不照顾自己,教我们怎么信你,又怎能放得下心?”谢母正色地盯着谢萝说。
每一个人都告诉她,不要刺激谢萝,不要再谈及她的那一段日子,任凭时间来了伤止痛.可是,有谁知道需要多久,谢萝才能真正想开放手?
半年多的时间,非但没有抚平她的伤痛,反而是任由伤口流血发脓。身为母亲,她如何忍不眼见女儿强颜欢笑,故作振作?
谢萝垂下睫毛,隐藏自己的眼神,倏地由沙发上起身。“我累了,我要回房睡觉。”
“小萝!你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肯面对事实?”谢母在她身后叫着。
谢萝脚步一顿,缓缓地转过身,哀伤却平静地看着母亲。“我不想谈这件事,并不表示我不肯面对事实。早在我从医院醒来的那一刻,现实就在我面前,我根本逃不了,也避不开。”
谢母心疼地道:“孩子,你只是理智接受事实,情感上却仍旧排斥事实。如果你不能早日死心,彻底地放手,你的精神早晚会承受不住的,我不想看见你崩溃啊!”
谢母摇头说:“你也许很相信自己有能力随这种压力,但是,你不知道愈是自信强的人,一旦被击败,较一般人愈不易复元…”
“妈!我不是被击败、受到挫折的人,而是一个失意的女子。女人的韧性是很强的,我真的很好,请你相信我。”谢萝叹口气说道。
为什么所有的人都以为她在毁灭自己?她努力工作,积极地活着,并未表现出失去爱人后的痛楚、沮丧,更没有嚷着要死,为什么他们就是不明白她绝对不可能去寻死呢?
谢萝在心中微微叹口气。
谢母凝视着女儿认真的表情,难道是她操心过度?关心女儿,却成为女儿压力的来源之一?
“我明白了,我相信你不会伤害你自己,但是答应妈妈一件事,不要忙得不顾自己的身体,好吗?”
谢萝终于展开笑容道:“当然好,公司又不是我的,为它忙死不值得。”
谢母轻轻地笑道:“总算看见你恢复本性。”
谢萝没有回答,只是一迳地笑,在谢母不注意的时候,才悄悄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神情。
☆ ☆ ☆
绵密如针的细雨,不断地溶落在屋檐外的庭园中。
欧阳昀黑衣如魅地双手负在背后,静静地独立于窗边,低声念道:“别后不知君远近,触目凄冰多少闷。渐行渐远渐无书,水阔鱼沉何处问。夜深风竹敲秋韵,万叶千声皆是恨。故园单枕梦中寻,梦又不成灯又烬。”
声歇,欧阳昀长叹一声。
欧阳修这关“玉楼春”,正是他心境的写照,句句读来更显凄侧难耐啊!”
他回头望着摊放在书桌上的图像。
每一笔、每画全是他细心勾画,谢萝仿佛就从画里对他微笑。
其实,她的一颦一笑早巳深印在他的脑海中,又何需图样来提醒他她的容貌?画她,不过是满足想她时的快乐,暂时忘却谢萝人影已杳的事实罢了!
由远处传来清亮的鸡鸣,天色仍暗,却已是清晨,看来今天又将是阴霾灰暗一日。欧阳昀弹熄烛火,缓缓地走进雨丝之中。习惯性地,他来到白芷草原。初见谢萝,也是失去谢萝的地方。白芷草原,有他的快乐和悲痛,也是他心中希望的所在。冰凉的雨滴浇不熄他心里那一小族希望的火苗,他仍然存着再见谢萝的希望。虽然明知道希望是如此渺茫,却是他现在唯一能够做的事.等待,等待奇迹再一次出现。
☆ ☆ ☆
谢萝张着大眼,瞪着天花板发呆。
星期天的早上,她就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任由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一大早,她就有些心绪不宁,有种雀悦的心情,偏偏她不知道这种喜悦由何而来。只是,难得的她一夜好眠,是这六个月以来,睡得最安稳、舒服的一次。
床头边的电话大响,她瞥一眼墙上的壁钟,八点三十分。她懒洋洋地将手伸出被窝,捉起话筒躲回棉被中。
“喂!”
“阿萝,我是阿项,你今天有安排任何事情吗?”项芙蓉嘹亮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到她耳边。
“除了老地方外,没有别的事。”谢萝仍是懒洋洋地回答。
“我陪你去吧!我今天一天都没有事。”-项芙蓉自告奋勇。
谢萝讶异地笑道:“你今天怎么一反常态,要陪我去做你口中‘无聊且于事无补的伤事’?”
“就当我疯了嘛!”项芙蓉自嘲地笑。
“阿项,你是不是有心事?”谢萝敏感地问。
“心事?如果我有心事,就不会无聊到陪你去那个地方。我只是待在住家里。”项芙蓉一贯嘲讽的语气,今天听起来特别奇怪。
“待在住?”谢萝由被窝爬起来。项芙蓉会待不住家里?这倒是破天荒第一遭。
阿项在她们四个人中,是最宜静宜动的人。她可以在家中待上十天半个月,连大门都不出;也能够南征北讨,玩上一年半载,这样的人竟会说待不住?
“你真没问题吗?”谢萝关切地问她。
项芙容平淡地回道:“当然没有问题,只是有些心浮气躁,所以想出门走走。你什么时候准备好?我开车去接你。”
“给我半个小时。”谢萝因冷空气而打个寒颤,急忙用被子裹住自己,一边看时钟一边说。
“好,我九点十五分到,你等我吧!”说罢,她啪嗒一声,挂上电话。
谢萝放好话筒,才由床上跳下床,急忙着装,冲进俗室梳洗一番。
当她下楼时,项芙容已经坐在客厅里吃着谢母递给她的早餐。在谢家,她们都像家人般亲近,时常留下来吃饭过夜。
谢萝看看手表,蹙起眉头说:“才二十分钟,你开车是用飞的啊!”
项芙蓉扬眉笑道;“虽不中亦不远矣!其实星期天台北市区车子少,好开很多,才会这么快,正好赶上谢妈做的蛋饼,幸运极了。”
谢萝瞪着她道:“你当然幸运了,吃了我的早餐还能不幸运吗?”
项芙蓉揶擒地笑她,“阿萝,不要因为谢妈疼我就吃味嘛!放心啦!谢妈帮你留了一份在饭厅里。”
谢母看着她们笑,“两个人快九点才要吃早餐,难怪你们胖不起来。”
项芙蓉笑道:“谢妈这句话不应该对我说,阿萝住家里,有谢妈照顾,却胖不起来才该说,而我是一个人生活,胖不起来情有可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