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王爷目送和亲队伍离开汴京城时,那双泛红的眼眶及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一股浓浓的罪恶感盘踞在壬冬墨的心头。虽然小姐说她只是想乘机出关溜跶溜跶,一待看到自己想见到的人事物之后,就会找机会毁婚溜回汴京。
可是,若是事情没有想象中的顺利,以番王野蛮低俗的个性,肯定会将小姐狠狠地折磨淩虐的。
一思及此,壬冬墨的心便陡地一惊,她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不行,她得好好想个法子护着小姐不可,或许……灵光乍现,黯淡的双眸倏地明亮起来。或许她可以在半途偷偷放走小姐,然后自己假扮成八王爷的小女儿,让自己被当成和亲的新娘送进皇城,这样一来,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她也不用再为小姐的安危而忧心忡忡了。
打定主意,壬冬墨眉头的折痕也就缓缓褪去,被笃定的淡适神色所取代,悄悄的瞥了眼正努力眯着眼想瞧清楚外头世界的赵络,她尝试的也跟着眯起眼,不过与赵络相反的,她的眯眼反倒使视线更模糊。
嗯,看来从现在开始,她得好好的观察小姐的脸部表情与动作,才可以尽职的扮演好一位冒牌千金。
在白雪茫茫中,一长串远赴关外的和亲车队马不停蹄的往辽国奔去,喜气洋洋的红色布帘随着马车的飞驰而轻快的扬起,与车内人儿的心绪形成强烈的反比,仿佛预告着之后的风暴,将有如日正当中的那抹红一样,烧得又炽又烈,几乎像要焚毁了天地间所有的一切似的……
寂静无声的大殿上,辽国之主耶律齐正闲适的坐在装饰得金碧辉煌的龙椅上,静静的凝视着眼前的一幅汉女图。
这图是以绢本墨笔绘画而成,仔细的描绘出小女孩的娇憨神态,晶莹美目活灵活现,仿佛正回视着他似的笑着,虽称不上倾城倾国之姿,可也另有一番风情,跟他那些后宫粉黛比起来,多了份纤细的娇柔姿态。
这图中的人儿,的的确确是位汉族的美人,想必在宋朝也有不少亟欲与之缔结良缘的王宫贵族吧?
可惜呀……他细长的俊眸微微眯起,唇畔漾起一抹邪佞的笑意,俊美的脸上自然的呈现一股尊贵的王者之气,毋需造作。无庸置疑的,他是个天生的帝王之尊。
就算他登基时仅仅只有十岁,正值与宋朝频频开战,形势险恶,他依然稳稳当当的带领着族人守住了先皇打下的江山,甚至犹有过之的让宋朝签下备受耻辱的和约。
在辽国人的眼中,他是无可替代的神,是可以为他们阻挡一切的完美化身,没有失败的机会,也没有退缩的空间。
嗤,似乎没人记得他也只是个血肉之躯,也会有七情六欲,会惊恐慌张,甚至会害怕……不过无所谓,他一向不畏挑战,更享受这种寻常人无法承受的压力,因为他是龙,一条足以统筹天地的真龙。
而为了压抑住窝居在关内的那条假龙,他肆意的要求宋国进贡,便是证明自己武力强盛、国势壮大的方法之一。
可委屈了图中这个美女了……如果不是他阴错阳差的自一个辞官游走四方的画学正手中得到这幅画,更从中得知这画中的女子竟是宋朝最有权势的八王爷之女,他也不会狠心拿这个女子来当作宋朝依然“臣服”于大辽的证明工具了。
耶律齐随手将手中的绢本往地上一扔,显示他对画中女子并无特殊的情感,即使她届时抵达辽国之后,也只会成为被冷落在深宫后院的嫔妃一员,在这举目无亲的异乡度过漫长的一生。
或许吧,如果宋朝谨守着每年奉送岁币的本分,他会考虑答应让她回汴京探亲,顺便宣示大辽王国的富足安乐。
耶律齐斜睨了地上扭曲的汉女图一眼,墨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犀利光芒,心中那股征服一切的欲望正蠢蠢欲动。依宋帝丝毫不敢违背他的要求来看,宋朝已经不足以为惧了。
广阔的大殿上倏地响起耶律齐充满霸气的豪爽笑声,声声响彻云霄,是带着胜利的龙啸。
真是急死人了,小姐明明就说只是要下车去方便方便,怎么去了老半天,却依然不见有人影自林中走出来,眼见天色越来越暗,壬冬墨的心也越揪越紧。
该死,她真不应该答应让小姐一个人走进树林之中解手的,以她迷糊的个性,这么久都没回来,肯定又把自己搞丢了。
不行!她得下车去找小姐回来不可,否则让王爷知道小姐竟然在这蛮邦之地失去踪影,肯定会心急如焚。
壬冬墨连忙拨开马车的布帘,正想跨下车往林中寻人之际,却被几个高大的人影硬生生的截住去路。
“你想去哪里?”带头的男子警戒的盯着壬冬墨,沉声问道。
“你们快让开,否则误了我的事,后果自行负责。”壬冬墨冷冷的?起下巴,没有半丝畏惧的神情。
男子非但没有让开身子,反而还张开手臂,表示阻挡的坚定意志,“郡主请回车内,我们马上就要起程了。”
壬冬墨轻轻的拧起眉,眼中闪过一丝惊愕。怎么她冒牌戏还没开演,这几个番仔就自动自发的替她上演起来了?
不过偏偏时机不对,她现在得先找回小姐才行,“你搞错了,我不是郡主,真正的郡主因为有事暂时离开马车,我现在就是要去带她回来。”
男子的神情冷硬,没有一丝笑意,只是重复的道:“请郡主回去车内,我们必须即刻起程了。”
壬冬墨不敢置信的瞠大美目,扬高声音道:“我说了,我不是郡主,我只是郡主身边的丫环,你们睁大眼睛瞧清楚些,我怎么会像郡主呢?”这些人的眼睛难道也跟小姐一样瞧不清楚吗?
几名辽人互相望了眼,旋即坚定的往前逼近几步,“我们知道你的丫环在一个时辰之前离开车中,不过,很抱歉,时间急迫,我们不能再继续等下去。”站在前头的男子瞥了眼她头上的凤冠与身上的霞帔,冷声道。
天?,他们还真的硬是要把她当成郡主,把小姐当成丫环了?壬冬墨本想继续解释,却霍地意识到自己头上戴的凤冠与身上的霞帔……她都忘记小姐在下车之前已经将这些累赘卸到她的身上了,难怪他们死也不相信她不是“护国郡主”。
她懊恼的轻咬着下唇,思索着该不该继续解释,可一来,这些个辽王派来迎亲的部属,个个顽固得吓人,要让他们相信她不是宋朝送上的“护国郡主”,想必不容易;二来,既然他们分辨不出谁是真郡主,谁是假郡主,何不将错就错,趁这个机会实行她的计谋?
“别拖延时间了,快给我进去,别以为你在宋朝是个郡主就可以在辽国作威作福,我呸!”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突然从后面窜上前,粗暴的将沉思中的壬冬墨推进布帘之中,强大的力道令她的凤冠摔落。
“喂,不能对她这么无礼。”
“这样就叫做无礼?那皇上以后要对她做的事不是更‘无礼’吗?”
“咦,也对喔,你动作‘无礼’,说话倒是挺‘有理’的嘛。”
霎时,阵阵的淫声秽语自布帘之外清清楚楚的传进跌坐在马车内的壬冬墨耳中,她又恼又羞的坐正身子,怒气腾腾的欲拨开布帘与他们理论之际,伸在半空的手却又在触上布帘的那一刻硬生生的僵住。
蛮邦之人果然既野蛮又粗俗,若真让小姐被送到那里的话,肯定会苦不堪言,生不如死。
不行!她绝对不能让她那不解人间疾苦的单纯小姐,就这样被推入野蛮人的世界中,若真要有人入地狱的话,就由她来替代吧。
壬冬墨坚毅的咬咬下唇,深吸了口气,徐缓的掀开布帘,冷眼凝视着眼前的辽人道:“没错,我就是即将跟你们皇上和亲的‘护国郡主’,起程吧。”
几名原本一脸淫笑的男子霎时充满了敌意,不屑的撇撇唇,不吭一声的四散分开,不一会儿,原本停顿的和亲车队又开始慢慢的加速移动。
凝视着窗外逐渐往后飞逝的景致,壬冬墨虽然挂念着小姐的下落与安危,可比起出关嫁给一个野蛮的番邦头头,她倒宁愿小姐流落民间,或许还可以找到回去汴京的法子。
有了这样通盘的考量之后,她也不再将整个心思放在担心赵络的安危上,开始细细的计划着如何扮演好这场瞒天过海的骗局。
幸好陪小姐出关的丫环只有她一人,其他都只是运送嫁妆的脚夫,而他们在进城之后,就会马上回汴京。
这么说,她惟一要应付的最大考验,就是那个满身是毛、肮脏粗鲁的异族之王喽……壬冬墨想着想着,一个符合她心中“形象”的辽王霎时浮现在她的眼前,让她不禁紧拧起眉,清丽的脸庞上漾起一抹嫌恶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