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当时端亲王对秦重豪的礼遇,而今身受重伤的他却被随意的处置在这间破旧的柴房之中,秦洁絮凄苦的蹲坐在一旁的石上,想起往日在寨中的开心生活,竟有种恍惚之感,仿佛那是场梦似的,从来就不曾存在过。
泪水在不知不觉中占据她毫无血色的脸庞,可她却没有抬手拭泪的意愿,就这样任凭那滚烫的液体在脸上肆流。
曹洵哥应该已经逃得远远的吧?他是否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害死多少人?即使他可以过着富贵荣华的生活,可难道他可以安稳的入睡而不忆起这些兄弟的血泪吗?
就像她一样,她知道自己再也无法若无其事的继续爱着檠了……爱着一个手刃自己伙伴的凶手,是种折磨与罪恶,她承受不起啊。
杂乱纷扰的思绪像走马灯似的一个接着一个在她的脑海中环绕着,最后都消失在一张英挺豪气的脸庞之后,那张日日夜夜责难着她、怒视着她的俊俏脸庞,往后都将生生世世的纠缠着她、桎梏着她的灵魂。
“姑娘?姑娘?”大夫的声音唤醒了想得失神的秦洁絮,让她霎时惊跳起身。
“大夫,我大哥他……”
“放心吧,虽然伤口很深,不过幸好他的身子骨一向健朗,多静养一阵子便会恢复元气的。”大夫安慰的拍拍她的肩道。
“太好了。”秦洁絮紧绷的神经霎时松懈下来,这一放松,竟感到一阵摇晃,差点儿昏厥了过去。
“姑娘?”大夫连忙扶住她晃动的身形,关心的问道:“你的脸色很苍白,让我瞧瞧。”没等她反应,他便按住她的手腕,仔细的为她看诊。
“这……”老人微微一怔,轻叹了口气,“姑娘,你……你可要多多休息,不能太过于操劳,否则动了胎气就糟了。”看她分明还是个黄花闺女的打扮,怎么会……
“动了胎气?大夫,你是说,我、我有孩子了?”秦洁絮怔愣了住,不知该喜该悲。
大夫同情的瞅着她,缓缓的点头证实了她的询问,旋即摇头叹气的走了开。
她有了孩子了?她有靳檠的孩子?秦洁絮情不自禁的用手覆住自己的腹部,在最初的惊讶之后,脸上缓缓的漾起充满着母爱的温柔笑容。
该喜呵,至少她还可以保留某种跟他的羁绊,她无缘的挚爱,用另一种方式永远存在她的生命之中,或许,这就是命吧。
第九章
“怎样?人找回来了吗?”胤闲闲的用手撑着下巴上边挑了个核果往嘴里塞。
靳檠寒着一张脸,虽没开口,不过已经充分的表示了答案。
“唉,真不知道你跟沆为什么这么死脑筋,不过是区区一个女子嘛,凭你们两个还怕没人抢着送上门吗?可却偏偏要往死胡同里钻,难道得不到的真是永远的最爱吗?”他咬碎核果,纳闷的侧着头。
靳檠冷睨了置身事外的胤一眼,难得的噤口不语,没有反击。
胤挑高眉,微微的感到诧异,“反常,真是反常,怎么一点儿都不像你了呢?唉,真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就不知道那位美人究竟有多大的魅力,可以将我们一向沉稳自持的靳檠贝勒整得这般失魂落魄。”嗯,他终于可以了解为何洚这么喜欢逗弄檠跟沆了,原来看着他们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模样还真好玩呢。
“闭嘴。”靳檠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不过仍是提不起劲的模样。
“好了好了,趁着现在沆跟洚都不在的时候,你就把心事一五一十的告诉我吧,说不定我可以为你想想法子。”胤收起嘻笑的神色,正坐的提议道,他可不想自己手下的大将被感情给毁了。
靳檠沮丧的摇摇头,闷声道:“没什么好说的,她是敌人的妹妹,就这样,不会有别的了。”曾经他也盼望她会站在他这一边,可她最后的行动却明白的告诉他她最后的选择,也让他的心霎时死绝、封闭。
“你真的这么想吗?”呵,若真能这么无情,他的脸上又怎么会刻着深深的思念?这爱情啊,真是害苦人呵。
靳檠咬了咬牙,几番挣扎之后才用力的点头,他相信自己绝对可以将那张美丽的容貌遗忘。
“不要做出连你自己都不相信的决定。”胤轻易的就看透了靳檠的挣扎,淡淡的扯唇道。“不用顾虑我了,我只针对叛党本人,其他无关的人、事、物,我一概不追究。”
讶异的光亮闪过了靳檠的眸底,“大阿哥……”他以为最在乎这件事的应该是这位清廷的阿哥呀?
胤苦笑的摆摆手道:“你们也真是奇怪,平常对我可是‘声色俱厉’,一点儿面子都不给,怎么在遇到自己的关键大事时,偏偏就会记起我是个阿哥呢?顾忌这、顾忌那的,连我都觉得烦了;还是……”他吁了口气,眼睛一飘,忽的向前倾着身子,望进靳檠的眼底,“你只是在利用对我的忠心来逃避你自己的感情?战场上的胜者,情场上的懦夫?”
靳檠被逼到死角,再也无法闪躲,恼羞低吼,“不是!”他反对得太过激动,反而暴露了他的心虚,“我是堂堂大清皇朝的靳檠贝勒,又怎么会对一个叛贼之妹动情?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否则就是在污辱我的人格。”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的口是心非,不过胤决定暂时停止逼他,反正时间自然会证明一切,“好吧,随你怎么说,只要你觉得开心就可以了。”他坐回身子,又自桌上拿了个核果往嘴中扔。
“我怎么会不开心?别忘了我们打了场胜战,现在只要想办法将流窜的叛贼一一歼灭就天下太平了,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振奋呢?”靳檠嘴硬的佯装不在乎。
胤描了他一眼,陡的占起身,往一旁的贵妃椅走去,悠哉的将身子往那张柔软的椅上抛去,有意无意的道:“对了,我听说那个女的跟她哥哥被赶出端亲王府了,如果你真的想要斩草除根的话,就去把他的头提来见我吧。”
靳檠的身子一僵,沉声道:“你怎么会知道他们在端亲王府?”他刻意隐瞒了这件事,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胤垂下长长的眼睫毛,俊美的脸上漾起淡淡的笑意,“别忘了,我可是大阿哥呢。”他用舌头玩弄着嘴中核果,一脸的坏相,“对喔,我还没问你怎么没告诉我,对方的头子负伤躲进了端亲王府呢?”
靳檠铁青着脸,如果他说出了自己的私心,不就是自打嘴巴,完全推翻了他方才的“坚定”吗?
胤无视他的反应,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倦怠的掀掀眼皮道:“怎么,还杵在这里干么?不是说要去将流窜的叛贼一一歼灭吗?”
靳檠霍的站起身,僵直着身躯转身离开,紧握在两侧的拳头始终没有松开过。
唉,檠呀檠,嘴硬是无法改变事实的呵……胤慵懒的弯起艳红的唇瓣,跷起双腿等着看好戏。
???
“洁絮——洁絮——”紧张的呼唤声自破旧的房内传来,随即响起一阵乒乒乓乓的物体坠落声。
“大哥,你没摔伤吧?”秦洁絮一听到声响,连忙抛下手中正在搓洗的衣物,匆匆忙忙的跑进屋内。
“我、我想喝口水。”秦重豪腼腆的笑笑,可同时又自怜的纠结着眉头,“唉,没想到我现在连喝口水都这么的困难呵。”虽然他的伤口是康复了,可双腿却从此无法自由行走,总得拄着拐杖。
“没关系,我帮你倒,你只要安心静养就可以了,有什么事我都可以帮你做呀。”秦洁絮安慰的朝他漾起一抹笑,吃力的扶起他走向床,让他可以安稳的坐好。
“唉,都是我不好,连累你了。”他轻叹了声,苦笑的接过她递来的茶水。
“不要这样说,你是我的大哥,我不照顾你要照顾谁呢?”她弯弯唇,真挚的道。
秦重豪凝视着她朴实却无法遮掩美貌的容颜, 脑海中缓缓的响起阿爹的话,“洁絮不是你的亲妹妹,她是我在逃亡的路边拾到的一个小弃婴。”这对他是个多么震撼又欣喜的事实呵,她不是他妹妹,她跟他事实上一点儿血缘关系都没有!莫怪他对她总有种莫名的情悻,害他以为自己不正常,每每陷入痛苦的挣扎。
望着秦洁絮纤细的背影,他几乎要忍不住将这个秘密给呐喊出来,可一想到自己双腿如今变成这样……他又有什么资格向她表达情意呢?
如今只要能默默的看着她,在一旁守护着她,他也就心满意足了。也许哪一天他可以鼓起勇气,不畏残缺的向她开口提亲,届时也是他说出这个秘密的时候了……
“大哥,你在想什么?”秦洁絮轻拧着眉,她已经喊了他好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该不会又在想那些复仇的事吧?”
秦重豪怔了征,落寞的扯扯唇道:“如今兄弟们溃不成军,连他们逃散到何处我都不知,再加上我的这双腿……傻丫头,我不会再让你操心了。”既然他已经有了这样的牵挂,又怎么会冒着失去她的危险而再度投入战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