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便当里的鸡腿,喃喃道:「她知道我喜欢吃鸡腿。她妈妈给她吃鸡腿的话,她都会偷偷留下半只给我。啊!我们是共吃一只鸡腿长大的。Those were thedayS。」
安娜很想保持镇定,却不由得脸红。小时候不懂事,只当他是好朋友,没有想那么多。现在听起来却很暧昧。
他啃咬鸡腿,边吃边说:「味道还不错,妳要不要吃—口?」他把鸡腿拿到她嘴边。
「不要。」她的头往旁边歪。
「怕吃到我的口水吗?」他的促狭笑容很可恶。
「对。」她勇敢的回答。他一再向她挑战,逃避不是办法。她已非昔日的圆圆,现在的她是个成熟、勇敢,被新加坡歌星张进伟称为女强人的邝安娜。「我怕被你传染爱滋病。」
「妳有没有常识呀?」他以对无知小孩讲话的口气说。「口水不会传染爱滋病,亲吻也不会,除非是嘴巴有破洞。」
她不想再谈此种敏感性的话题。「那两首曲子你昨天晚上弹过了吧?觉得怎么样?」
「『失了,还恋。』我改了三个小节,『爱情的痕迹』我改了四个小节。我用妳的铅笔在乐谱上涂改。」
「我去看看。」她站起来。
「等一下,再陪我一下。我本来没胃口的,因为妳陪我,我才有食欲。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陪我在家里吃饭。」他的目光异样的温柔。
安娜犹豫着,差点心软。不行!她向自己发出警告。如果她一再妥协,一再任他摆布,不知哪一天他把她吃了,她还会傻傻的谢谢他。
「楚先生,请你搞清楚,这里是我家,不是你家。还有,我不喜欢别人改我的曲子,除非能改得我心服口服。」说完她就往琴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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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吵了三个钟头,还是没吵出结果。
安娜觉得她原来写的好听,楚捷觉得他改得更好。他们一遍又一遍地弹各自的曲调,也用钢琴和吉他配过,仍然坚持己见。最后安娜只同意两首歌各改一个小节。
「天哪!没看过这么固执的女人!」楚捷揉乱自己的头发叫道。「明明我改了之后唱起来比较顺。唱歌的人是我耶!」
「没看过这么固执的男人。」安娜噘嘴回道。「明明改了之后转音转得很奇怪。作曲的人是我耶!」
「不可理喻。」他放下吉他。
「蛮不讲理。」她合上琴盖。「七点了,我饿了,没力气再跟你吵。」她站起来扭扭脖子。
「我请妳吃饭,回报妳中午请我吃饭。」
「你也要请我吃便当吗?」
「随妳挑,妳要吃美国的牛排也可以。」
她转动眼珠子想了一下。「我要吃……锅贴。我们附近石牌市场的锅贴和酸辣汤很好吃。可是……」她迟疑地看着他。「你是公众人物,吃路边摊不方便吧!」
「一修说我现在瘦得不像楚捷了,人家大概只会觉得我长得像楚捷吧。」
安娜蹙眉,担心地看着他。「你怎么会这么瘦?因为作息日夜颠倒?」
他耸耸肩,轮廓分明的俊睑上笼罩淡淡的忧郁。「没什么食欲,也没人督促我吃饭,有时候一天才吃一顿。我也睡不好,平常能睡四、五个小时就不错了,」他微勾嘴角。「今天早上好难得,我大约七点睡,一觉睡了八个多小时,睡得好熟,我想我应该常常来妳这里睡。」
「NO,」她斩钉截铁地说。「下不为例。下一次即使外面下雪、下冰雹,我也不会让你进来睡。」
「那么,」他凉凉地说。「我睡不好就是妳害的。」
「这是什么鬼道理?」她气得不自觉的双手插腰。「你自己睡不好怎么能怪我?难道你自己不吃饭也是我害的吗?」
「差不多。」他无视于她的母夜叉状,一派轻松地回答。「下午睡醒时我本来不想吃东西,妳煮了一碗汤来诱惑我,我不好意思不捧场。一碗汤下肚,胃口倒开了些,我把整只鸡腿都吃下去,还扒了几口饭。妳嫌我瘦的话就要多陪我吃饭。下次煮丝瓜汤或竹笋汤给我吃。」
她才刚放下的双手又插回腰上。「欸!我欠你的是不是?我为什么要再煮汤给你吃?你瘦得皮包骨干我什么事?」
他竟然还微笑,气定神闲的站起来,双手插进裤袋里。「没错,妳上辈子就欠我了,我宽宏大量让妳拖到这辈子才还。」
「MY GOD,」安娜气馁地垮下肩膀。「你真的需要去精神科挂号。请医生诊断你为什么吃不下、睡不好,又胡言乱语。」
「妳就是我的精神科医生,我看到妳不就吃得下、睡得好了吗?」他的眼睛似有意若无意的对她放电。
「饶了我吧!」安娜心头慌乱地转身,不敢多看他那双会电得她全身酥麻的眼睛。再看下去,她会轻飘飘的把他的疯话当真。天知道他已经用这种烂招数迷诱过多少女孩。她或许有些痴傻,但不至于天真得被几句虚假的甜言蜜语冲昏头。
「我要上楼拿皮包,」她边定边说。「不管你要不要吃饭,家里没有存粮了,我饿得要命,要出去吃东西。」
等她下楼来,他已经把他的重型机车牵出大门外等她。她锁好门就径自走。
「喂!上来。」他叫她,用头指一下他的机车后座。
「不要,你只有一顶安全帽,会被警察罚钱。」她脚步不停的继续走。
「妳干嘛那么怕警察?要罚钱就给他。」他发动摩托车,慢慢骑在她身边。「上来,等下在路上看到有卖安全帽的再买一顶。」
她摇摇手。「再见,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瓜葛。」
「妳是我的制作人。」
「除了公事之外,我们不必要有私谊。以后我们要讨论事情到公司去。」
「在公司里不时有闲杂人等来吵,我不能专心,没有灵感。」
「那以前你专辑的前制作业是怎么做的?」
「除了第一张之外,其它都是在蓝星PUB尚未营业的时间,与编曲、制作充份讨论、练习后,再进录音室。」
她点头。「我知道蓝星的老板和协新一样是吴黎厚。」
他摇头。「我们叫他无厘头。其实协新真正的老板是吴总的老婆,不过他老婆不管事,和小孩移民到加拿大。吴总每三个月飞一次加拿大去看他们。他老婆则每半年回台湾一次,向他的女朋友们宣告她仍是大老婆。」
安娜讶异地侧头看楚捷。「吴总有外遇?」
楚捷冷哼。「那只老色鬼通常至少同时交三个女朋友。妳最好小心一点。」
她对吴总的第一印象便不是很好,果然相由心生,她的直觉很正确。
一个路人对他们投以异样的眼光。他骑着一辆大摩托车,慢慢的跟在她身边,实在有点滑稽。
「喂,上来啦!妳知不知道这样很奇怪?」
就要走出巷子转进大马路了,她更担心警察会找麻烦。「又没有人叫你跟着我。」
「我欠妳一顿饭,妳说要吃锅贴,替我省钱。」
「我再走五分钟就到锅贴店了。」她站在路口,手往前指。「你往前走,第一个红绿灯左转,那里有个黄昏市场。直走大约经过十几家就可以看到『民生锅贴』,你先去那里等我。我要八个锅贴,一碗酸辣汤。」
「OK。一定要来唷!」他大概一辈子没骑过那么慢的摩托车,终于能骑快,一呼烟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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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她走到锅贴店门口,看见他的摩托车座上多了一顶崭新的暗红色安全帽。无庸置疑,那是他为她买的。他的动作还真快。
他坐在店里对她招手,他不打招呼,她差点没认出他来。因为他戴着一顶鸭舌帽,长发全藏进帽里,他的鼻梁上还戴着一副学生型的黑框眼镜。
她差点失笑,抿着嘴坐到他身边。老板送上酸辣汤。她等老板走了才低声问:「你有近视?」
「没有。平光的,」他推一下眼镜,好象已颇为习惯戴眼镜。「变装用的。」
看来艺人走在路上不想引人注目的话,都得来这套。可惜古人的易容术没有流传下来,不然他们就不必担心狗仔队。
「我想……」她夹一个锅贴进嘴里嚼了嚼,沉吟道:「你一定有什么心事,才会吃不下睡不好。你必须把问题的症结找出来,对症下药。」
他不假思索的摇头。「我没有心事,只是活得不太快乐、」
「为什么?」她简直傻眼。「你有什么烦恼?」
他只是摇头,一口接一口的喝酸辣汤。
「你为什么不快乐?」她逼问。
他抬头,一副要死不死的样子。「有什么好快乐的?」
「有什么好快乐的?」她几乎气结。「你身体健康、衣食无缺、能够做你喜欢做的工作,你有什么权利不快乐?那些四肢不全、失业、贫困,还要养老婆小孩的人怎么办?」
他弯起左手食指,揉一揉鼻子。「我承认我比他们幸运一些。这里不是谈论这种话题的地方,或许我们该另外约个时间来讨论我迷惘的人生。妳的电话和手机几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