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钟后,她"从容不迫"地松开手,若无其事地站起来伸懒腰。
"哎,好累,该回家喽,地上收一收。"
"好的。"简世豪乖乖听命,蹲在地上捡蜡烛。
火焰熄灭,一颗完整的心出现了缺口,凉风在河堤上吹呀吹。
恋人的心火是烧不尽的,只需时间到了,春风吹又生。
第八章
日子平静得不可思议,没有人去碰触最敏感的引线。
简世豪很忙,但功课再重,他还是每天到福气面店报到,吃碗牛肉面或杜妈妈的私房特餐,再和杜美满聊个几句,报告彼此的生活动态。
元宵节,灯会场地万头钻动,璀璨亮丽,各式花灯争相竞艳。
杜福气挤在人群里,拉着老婆的手,兴奋得像个小孩子,"美丽啊,灯会办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来,哇!你看那只大水牛,头还会动!"
曾美丽笑说:"辛苦这么几年,也该好好休息,多出来逛逛了。"
自从三年前还清所有的欠债后,夫妻俩就不再那么拚命做乍意,但老客户捧场,新客人前扑后继,还真难得清闲呢。
杜美满走在她身边,摇着她的手臂说:"妈,我跟姊姊要请你们去日本洗温泉,你们就把铁门拉下一个礼拜,好好去玩嘛!"
"等世豪写完论文再说吧,他在这边吃习惯了,我和你爸爸出去,叫他去哪里吃饭?"曾美丽不放心地往后瞧,"世豪,人很多,别走丢了。"
"杜妈妈,我不会跟丢的。"简世豪马上说。
杜美满小声地说:"妈呀,人家又不是小孩,自己会去找饭吃啦。"
今天爸妈真是多事,本来说好他们三个人出来看灯会,世豪忙着写论文,他们却拉他出来,叫他放松一下身心。
看他老神在在,听说论文进度顺利,今年毕业没问题。
"哎哟!美丽,我晚上那碗汤……"杜福气怪叫一声,急得跳脚。
"要上厕所?"曾美丽会意,踮高脚尖找寻。
"杜伯伯,那边有流动厕所。"还是简世豪长得高,视力好,一眼就看到。
"紧走啊!冻抹条了。"杜福气抓了曾美丽就跑,两夫妻偷偷挤了眼。
"爸,我在这里等你们。"杜美满忙叫着。
"你们少年人先逛,爸妈再去找你们。"两个老人家神速地钻入人丛里。
两个少年家站在原地发呆,东瞧瞧,西看看,人潮在他们身边来来去去,过了十分钟,再过去流动厕所找人,老人家早已不知去向。
"爸妈哪里去了?"杜美满很心急,"世豪,要不要去广播?"
"他们没手机吗?"
"叫他们办,他们偏不办,说天天在家里不需要。哎呀,会不会迷路了?"
"满满,别急。"简世豪按住她的肩头,"没有人会在大马路上迷路,这里人这么多,一定是挤散了,说不定他们正在哪里看花灯,早就忘了我们在等他们。"
照爸爸的个性来看,这种情况极有可能发生,她稍微抑下慌乱的心情,"可是妈妈会担心找不到我……"
他笑说:"满满也是大人了,还会像找不到妈妈的小孩哇哇大哭吗?放心,杜妈妈知道我会照顾你,她不会担心。"
"喔,对自己这么有信心?"听到他惯有的幽默语气,她的心情好多了。
"带小女生出来,就要装模作样充大人,不然你就不敢让我带路了。"
"谁要你带路啊?"她轻笑捶他一拳,"我自己会走。"
"别走那么快。"他把她拎回来,"走,我们一边看花灯,一边找你爸妈,再找不到,他们总会回家吧,真的不要担心。"
他的话一再让她放心,她跟在他身后,忽然觉得他好高、好壮,像是一座为她挡住风雨的大山。
想哭的时候,身边有他,想笑的时候,身边也有他;每天下班在店里帮忙的时候,她就盼着他的身影。
他仍然会带辣妹、恐龙、贞子来店里吃面,她们仰慕地听他说话,正经八百地谈论功课,吃完各自鸟兽散,从来不见他的目光特别放在谁的身上。
他的目光只跟着她走,她在店里忙进忙出,每次经过他身边看他一眼,总是与他的目光不期而遇。
她不是笨蛋,他的一举一动透露出明显的讯息:那位他喜欢的神秘"同学",正是她在下本人自己。
呜呜!怎么办?自从接触过他的男人特徵后,她不能否认,好哥儿们的中性情谊似乎已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正在发酵的情愫。
可是、可是……他小她三个月啊!
"满满,你要跟着我。"简世豪回头,"脚步怎么变慢了?"
"啊,这个八仙过海飞来飞去的很好玩。"杜美满赶快指向一座大型电动花灯,八尊仙人模型正在天空布幕背景"飞翔",其实是电力让他们旋转。
"他们这样转来转去,头不晕吗?我看得都晕了。"他笑着摇头。
"走,去看前面的,那边好像是唐三藏他们几个,哎哟……"
人潮挤来挤去,大家只顾着抬头看造型千变万化的花灯,全然不注意碰撞到其他人,一个肩上坐着小孩的爸爸挤呀推呀,毫无知觉地插入他们中间。
"世豪!"杜美满慌张地喊他,伸长手想要抓住他的外套,旁边又挤进来小孩的妈妈、阿公、阿妈,拉开她和他的距离。
"满满,抓住我。"简世豪挤了过来,立刻寻到她的手,紧紧握住。
"好险,差点走丢了!"她也不自觉地握住他的手掌。
"人真多。哈哈!你看那只猪八戒好可爱,怎么像卡通的猪小弟?"
"是呀!"她想举起右手比划,却发现被他攥紧在手心里。
她试图轻轻挣了挣,文风不动,她再用力挣着,却发现他以更大的力道阻止她的挣脱,握得更紧。
"喂,你……"掌心相贴,好热喔。
"不把你抓牢一点,待会儿可能有广播,要我去认领一个走失的二十六岁女童,名字叫做满满妹妹。"
"你就爱笑我,放开啦!"
"别急,我放开你又要走丢,人少一点再说。"
结果,他始终握住她的手,人潮拥挤时紧紧握住,人少时也不愿放手,就这样,他们手拉手绕了灯会整整一大圈,为时一个半钟头。
直到回家了,她的手还是又红、又麻、又热。
被一只螃蟹的箝子抓住那么久,她的右手没废掉,算是万幸。
不过,这只蟹箝还真温暖,好像武侠小说所描述的传输内力,将他的体热传了过来,在这个犹有寒意的元宵节里,薰得她全身暖烘烘的,也薰得她两颊绯红,久久不褪。
她用力揉揉脸,想要驱散燥热,一闻到手心上他的气味,又慌忙甩了甩。
简世豪望着她的动作,笑说:"练练甩手也不错,有益血液循环。"
"都是你啦,下次你乾脆去买拉小孩的绳子,一端拴住你,一端拴住我。"
"good idea。"
她自己出了什么鬼主意!干嘛没事拴住两个人?杜美满鼓起腮帮子,瞧着铁门,伸向大衣口袋,"看样子,那两个老顽童还在外面游荡……糟糕!"
"没带钥匙?"简世豪正在牵机车,立刻问着。
她又摸摸牛仔裤的口袋,哭丧着脸说:"我回来换衣服,也没带包包,呜!被锁在外面了。"
他放好机车,"那只好等你爸妈回来了,我陪你。"
"你回家啦,我在这边等。"她咚地坐了下来,踢开脚上的球鞋。
骑楼下钉着两张长型野餐椅,可以让等候吃面或外带的人稍坐。
他也跟着坐在旁边,很坚持地说:"时间晚了,骑楼没开灯,黑漆漆的,我陪你等到他们回来。"
"你真烦咧,我想打瞌睡,不想和你说话,你会无聊的。"
"你睡你的,我也很忙,我要想下礼拜presentation的大纲。"
"好吧,你想你的。呵……"杜美满打个大呵欠,被他拉了一个晚上的手,心情怎能下紧绷呢?好不容易松脱"魔掌",当然整个人累垮了。
"工作很累?"
"嗯……今天中午赶一件公文,没有休息,赶了老半天,下午处长却跑出去摸鱼,赶出来也没人看……啊……真是做白工……"她边说边打呵欠,两脚踢呀踢,在他面前,她从来就没有形象可言。
"好了,话都讲不清楚了。"他揉揉她毛茸茸的头发,"眯起眼睛休息,靠在我肩膀上。"
"才不靠……"她低下了头,含糊地说:"别吵我……"
她轻轻点着头,一下,两下,身体往前晃了晃,再左右摇摇摆摆,也不知道是闭目休息还是打瞌睡。
突然一个大摆动,眼看她整侗人就要跌了出去,他赶紧将她捞了回来,左手一揽,让她靠上自己的胸膛。
"满满?满满?"他轻声唤她。
"呼……噜……"回答他的是轻微的鼾声。
女孩子会打鼾?他不可思议地望定她圆圆的脸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