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姐,姑爷可能要再过一阵子才会进来,你忍耐一下,小月先倒杯水让让解解渴。」小月倒了杯水递给坐在新床边缘的新嫁娘。现在正值酷暑,新娘身着密封的霞帔,头上又顶着沉重的凤冠,可以想像有多难受。
新娘接过水,润润喉,舒服多了。朱青织舒了口气。
「小姐,好多了吧!在这种气候嫁人,真是折腾死人!」小月抱怨的拿条手巾帮朱青织拭拭汗后,又叽哩呱啦的叨念不休。「这姑爷果真名不虚传,小气得可以,人家是骑马列轿迎亲,他是骑驴用拖车迎亲,这一路上热坏小姐不说,还沿路遭人笑话的指指点点,尤其是已出嫁的大小姐和最爱损人的三小姐更是讥笑不已,真是气死人了。小月真的为小姐感到委屈,姑爷是江南首富,可是办起婚事来却像是穷汉迎亲,难不成他看我们小姐好欺负?」
「不许胡说!也许是相公生性节俭,不喜奢华。」朱青织虽然对这场婚礼也颇有微词,但嫁都嫁了,总得多向着相公点。
「我打听过了,他的小气是出了名,『节俭』两个字根本不足以形容他的一毛木拔,瞧,这洞房问哪里像洞房,除了一张床,四壁空空,墙上只简单贴了张喜字,桌上除了白开水以外连个应景的甜品都没有,真不知老爷当初为什度要答应这椿婚事?小月真为小姐抱不平。」小月气愤的说。
「别说了!爹曾将我应允这门亲事,一定是觉得相公有可取之处,否则爹一向疼爱我,不会轻易拿我的幸福开玩笑。」朱青织淡淡的说。这椿婚事也是她自己允诺的,因为小妹已有心仪的对於,急着嫁人,但碍于她是二姊仍未出嫁,若早她出嫁,怕人闲言闲格,所以当相公前来提亲时,为了小妹她便不再坚持的答应了。如今已嫁到曾府,她希望自己能成为贤妻,好好帮相公打理一切,于愿足矣。
「话是没错,老爷一向最疼小姐,可是要不是三小姐天天言语上逼着你快嫁,好让她自己能够早日出嫁,你也不必急于答应这椿婚事。」小月不平的道。
朱青织叹了一口气。「并不完全是小妹的关系,是我自己也到了花嫁之年,有人上门提亲朋该好好把握,况且我听说相公人品才情都不错,我还有什么好挑剔的。」
「话也不能这么说,以小姐的容貌、才情恐怕连王爷都配得起,何来担心无人上门提亲?」小月还是为朱青织感到委屈。
「难道外头对相公的传言有误?」朱青织暗惊。
「外头对姑爷的传闻可多着咧!不知小姐你是指哪一方面?」小月撇嘴的问。
难道自己当真选错郎君,遇人不淑?「你倒是说说,外头都传些什么?」
「外头都传着姑爷是小气财神,为富不仁,这会儿我亲眼证实了。」小月不屑道。
「这我早知道,相公只不过是节俭了点,这是美德,瞧外头传得这么难听!」朱青织不满的道。
「呵!美德!姑爷的这项美德还真是远近驰名,不过这恐怕也是他们曾家的家风。」小月大摇其头后又接口道:「姑爷姓曾名守财,这小姐是知道的,可是小姐知道你过世的公公叫什么名字吗?」朱青织顶着凤冠盖头巾摇着头。
「不知道吧!你的公公叫曾有财,公公的爹叫曾成财,所以他们一家都是财字辈的,从曾成财到曾有财,到姑爷这代的曾守财,这不叫三代不出旧家风是什么?而且我听说姑爷早将下一代长子取好了名呢。」
「取什么名?」朱青织急着问。她可不希望将来自己的儿子再取个什么什么财的,真是俗气死了。
小月憋着笑道:「据说曾家族谱上言明,姑爷的长男取名曾爱财,长女取名曾珠宝。」她说完还是忍不住大笑出声。
朱青织差点没昏倒,顿时觉得头上的凤冠比刚才更重上一倍。「这……相公难道没一些优点让人家传颂?」她不禁开始优心起来。
「这倒是有,论人品,不是开玩笑的,我们这位姑爷长得真是英俊,与小姐匹配绝对是郎才女貌,小月从小到大还没见过男人长得这般俊伟。」小月开始着迷的回想着曾守财迎亲时马上……不!是驴上的英姿。
「这不是重点,我是说其他方面的才情?」朱青织立不是个只重外表的人,她所重视的是此人的内涵学养。
小月这才收起差点流出的口水道:「有,我听说姑爷虽小气到近乎苛刻,但他满腹经纶、才高八斗,这倒是江南人人所赞颂的。」
「这么说来,相公在江南是毁誉参半了。」朱青给较安心了,还好她所嫁之人,多少仍有些可取之处,至于其他让人争相论短的地方,她会仔细和相公讨论讨论,盼他的作风能有所转变,别因而遭人诟病。
「可以这么说,不过我想毁多于誉吧!」小月保守的说。其实这个姑爷,光是他小气吝啬的习性,就已经恶名昭彰了。
「娘子!」微醺的曾守财此时推门进房。
「姑爷。」小月一见他,立刻羞红脸行着礼。不晓得姑爷有没有听到她方才大放厥词的一番话?她有些心虚。「小姐,小月这就退下了,祝你和姑爷早生贵子。」她匆匆退下。
待小月一离开,室内立刻安静无声响,顶了个凤冠的朱青织愈来愈感到不自在。这屋子此刻只剩他俩,相公为什么静默不语?为何不掀开我的盖头巾,难道他不急于瞧瞧自己的新娘子是何等面貌?她有些心慌、紧张。
约末过了半晌,她突然听到房内传来敲打声。盖头巾下的她不解房内要生了什么事?「相公,相公。」她终放忍不住的低唤。
曾守财并没回应她,但敲打声仍持续传来,而且愈敲愈大声。她不得已,只好放弃矜持的大叫,「相公!」
敲打声才终于停止。「娘子,你叫那么大声有什么事吗?」曾守财终于有反应了。
朱青织简直羞死了。「我……方才是什么声音,敲得这么响?」她低声的问。
「喔!那是我敲桌子的声音。」
「敲桌子?」相公不来掀起我的凤冠盖头巾,倒先敲起桌子来。难道洞房之夜有这样的习俗吗?为何出嫁前娘没提醒我?
「是啊,我看桌子有些坏了,想顺手将它修一修,说不定还可以用上三、五年。」
朱青织愣了半晌,这是什么情况?洞房花烛夜他丢下一身炽热难受的新娘子,竟修起破桌子来了,这……这太过分了!「相公,你不觉得应该先为我掀开盖头巾,再做其他事吗?」她不悦的提醒道。
他拍了拍额头。「瞧我糊涂的,对对对,是该先取下娘子的盖头巾凤冠,免得弄脏了价钱不好。」
「什么价钱不好?」朱青织不解。弄脏就弄脏,跟价钱有什么关系?
「这凤冠霞帔只穿戴这么一回就在仓库里放着,实在太可惜,我打算趁它还簇新时,叫人拿去街上卖个好价钱,这样还可以生利息。」他斤斤计较的说。
朱青织头上的热汗霎时成了冷汗。
「娘子,我这就为你掀开盖头巾。」他放下敲打桌子用的锤子,抹抹手后,轻轻的掀开了罩在朱青织头上的盖头巾。
刹那间,他两目睁得好大,不禁赞叹朱家二不姐果真如传说般貌美清丽。他真讨对了老婆。
朱青织也有些被曾守财的俊逸怔住了,她虽不在乎外貌形体,但仍对他出众不凡的面貌暗自欢喜不已,一时羞怯的低下头,不敢再多瞧。
他轻轻托起她的下颚,让她更是羞怯难当。但他突然一脸凝重的道:「你是否病了,否则脸色这般泛红,还一脸大汗,千万别一过门就给我病了,这可是要花上找大笔银于请大夫的,这种开销我吃不消。」他心中开始不断盘算请一次大夫诊治要花多少银两。哎唷!真是愈算愈心疼,愈算愈寒心,痛唷!
朱青织气炸了,方才还着迷于他的卓尔不凡,现在是恨不得掐死这个男人。「我很好,也没生病,只是这顶凤冠压得我透不过气来。」她咬牙说。一滴汗又从她额际滑过脸庞。再不取下这顶大帽子,她真要中暑了。
他听说她没病才松了一口气。「早说嘛!哧死我了,以为娘子才进门第一天,就先蚀了本。」他一面说,一面帮她取下沉重的凤冠。「这样可有舒服点?」他关心的问。
「是舒服了点。」她忍着怒气道。想不到相公眼底只有钱,关心的也只是钱,她这个新嫁娘到底算什么?
「你快先换下这身嫁衣,明天一早我就叫福伯拿去变卖。」他急着说。
「你——」朱青织气得差点把刚才脱下的凤冠砸到他脸上去。
只见她杵着去气不动,他又急急的催道:「怎么了?别拖时间了,咱们快把衣服换了,早早熄灯,这蜡烛上个月才又涨了三文钱,咱们得省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