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蝴蝶过期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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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吧。”

  “我比你幸福。我相信有永远的爱,而我看到了。”她说。

  “你知道永远有多远吗?”她问。

  “我可没有想过这么远的问题。”姜言中说。

  “我知道永远有多远。”她说。

  “有多远?”

  莫君怡微笑着,没有回答。她想睡了。

  谁会去想永远有多远呢?永远一点也不远,它太近了,就在眼前。你这一刻看到的,便是永恒。她看到了一个永远爱她的男人,那一幕,是永远不会消逝的。

  第九章

  从香港飞往温哥华的班机起飞了。杜苍林与王莉美坐在靠窗的座位上。从窗子往下里,夜色璀璨。许多年前,他也是只身到温哥华上大学。这一次,他是来公干的。

  一夜之后,飞机在温哥华机场降落,自从离开之后,杜苍林再没有踏足这片土地。一个人不愿意重游故地,通常有两个原因:从前的回忆太美好了,他不想破坏它。又或者是以前的回忆太痛苦了,他不想再去碰它。

  不论如何,他始终又回来了。

  温哥华的秋天有点萧杀。工作进展得比他想像中顺利。这一天的会议结束之后,他坐计程车来到市内一家医院,一个穿着白袍的女人站在走廊上等他。她是蒋安宇,他的大学同学,这家医院的化验师。

  蒋安宇走上来跟他拥抱,说:

  “昨天收到你的电话,真的吓了我一跳。你结了婚没有?”

  “结了。”

  “你呢?你结了婚没有?”

  “我连男朋友都还没有呢!”

  “严英如她好吗?”杜苍林问。

  蒋安宇笑笑摇了摇头:“我早知道你不是为我而来的了。”

  杜苍林有点儿尴尬:“很久没有她的消息了。”

  “我们不常见面。旧同学的聚会,她也很少参加。”

  “她结了婚没有?”

  “好像还没有。”

  “有男朋友吗?”

  “这个我倒不清楚。我只知道她在中学里教生物。我把学校的地址和电话号码写下来给你吧。你会去找她吗?”

  “假如你是她,你会想见到我吗?”

  “那要看看我现在是否幸福。幸福的话,我也不介意跟旧情人见面。”

  杜苍林来到学校,有几个学生在草地上打球。他问一个红发男孩,红发男孩告诉他,严英如在实验室里。

  他来到草地旁边的一座实验室,走廊上,空气里飘着微微的腥味。实验室的门没有关上,他站在门外,看到了严英如。

  严英如身上穿着一袭粉蓝色的羊毛裙,戴着一双深红色的手套,正在收拾学生们解剖完的鲜鱼。怪不得空气里有—股腥味。

  严英如抬起头,看到了他。她的手套染满了鱼血,停留在半空。她太震惊了。

  杜苍林向前走了两步,说:

  “是蒋安宇把学校的地址给我的。”

  “甚么时候来的?”

  “大前天。”

  “哦——”

  “你好吗?”他腼觍地问、

  “很好。”她微笑。

  严英如把手套脱下来,丢到垃圾桶里。

  “这次来温哥华是干甚么的?”严英如一边收拾桌上的书一边问。

  “是来公干。”

  “那甚么时候要走?”

  “明天。”

  “哦。”

  “我刚才看见附近有家Starbucks。你有空吗?我们去喝一杯咖啡。”

  “也好,可以吹一吹身上的腥味。你在外面等我,我去拿我的皮包。”

  严英如回到教员室,把手上的书放下,呆呆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杜苍林不是一声不响的走了吗?他那么残忍地把她丢下,为甚么现在又要来干扰她平静的生活?

  她的心有点乱。她把头发整理了一下,穿上大衣出去。

  她从二楼走下来,看见杜苍林在楼梯下面,双手插着裤袋,挨在柱子上。曾经有无数的日子,他也是这样等她下课。

  “走吧。”

  也曾经有无数的日子,他们在温哥华的秋天这样结伴走路。

  他们沉默地走着,多少往事穿过岁月的断层扑来。

  那一年,她和男朋友邵重侠一起到温哥华上大学。她和邵重侠上了不同的大学。

  她念生物,他念数学。邵重侠是个很好的男朋友,他对她好得没话说。他体贴她、迁就她、宠她。

  在大学里,她认识了也是从香港来的杜苍林。杜苍林的旧同学蒋安宇和她是同班的同学。

  杜苍林是念化学的,他们很谈得来。当她不大愿意在他面前提起男朋友,也不大愿意让邵重侠跟他认识,她就预感到有一天,会有一些事情发生。

  她和邵重侠已经一起五年了。那五年的岁月是没有甚么可以代替的。然而,风平浪诤的生活往往使人变得善忘。她忘了那些美好的日子。她还年轻,她不想为了所谓道义和责任而收藏起自己对另—个男人的爱。

  况且,那份爱已经再也藏不起来了。

  那年的万圣节,邵重侠把自己打扮成日本超人,她打扮成恐龙怪兽。他们和其他朋友一起去拍门拿糖果。

  闹了一个晚上,邵重侠捧着超人面具和满抱的糖果跟她一起踏上回家的路。

  “我们分手好吗?”她说。

  “为甚么?”邵重侠呆住了。

  “你—定要知道为甚么吗?”

  邵重侠痛苦地望着她。她不说,他是不会罢休的。

  “也许,我已经爱上了另一个人。”

  “甚么“也许”?”

  “因为我不知道他爱不爱我。”

  “他是谁?”

  “我不能说。”

  “你为了一个不知道会不会爱你的人而离开我?”邵重侠流下了眼泪。

  她回避了邵重侠的目光,捧着怪兽的头继续往前走。是的,她也觉得自己很笨。

  她和杜苍林还只是很要好的朋友,虽然是有一点暧昧,毕竟还没开始。她为甚么忽然要跟邵重侠分手呢?

  今天一起去拿糖果的时候,她就想跟邵重侠说,她已经不爱他了。她不知道那是突如其来的感觉还是在杜苍林出现之后才发生的。但那又有甚么分别呢?她和他一起走的路已经走完了。

  本来,她不用现在就跟邵重侠分手。她应该先和杜苍林开始了,确定这段感情是稳当的,确定杜苍林也同样爱她,然后,她才跟邵重侠分手。对她来说,这样是比较聪明的,然而,这种爱有甚么值得稀罕呢?

  她要用自由之身去爱另一个男人。无论得或失,这种爱才是高贵的。

  邵重侠哭得很厉害,她麻木地站在他身旁。超人一向是战胜恐龙怪兽的。可是,这一次,超人被打败了。

  她身上还穿着那件怪兽衣,飞奔到杜苍林家里。杜苍林来开门的时候,扮成一只斑黄的大蝴蝶,他正和朋友在家里开化妆舞会。

  “我跟男朋友分手了!”严英如一边说一边在冷风中抖颤。

  “为甚么?”他问。

  她微笑不语。这个笑容,是一个剖白。假如杜苍林不明白,他也不配爱她。

  那天之后,她没有再离开他的房子。

  只是,这段情并不是她所以为的那么高贵。杜苍林跟邵重侠压根儿就是两个不同的人。邵重侠宠她,甚么都迁就她,杜苍林很有自己的原则,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邵重侠总是把她放在第一位,可是,杜苍林会在周末丢下她,和朋友出去玩。

  她和邵重侠一起那么多年了,跟杜苍林一起,她明明知道不应该拿两个人比较,但是,她总会比较他们。

  那天晚上,他们为了一件她已经忘记了的小事吵架。

  她从来没有试过生这么大的气,她对着杜苍林冲口而出:

  “如果是他,他才不会像你这样对我!”

  杜苍林的脸色难看极了。

  深夜里,她爬到他身上饮泣。

  “对不起。”她哭着说。

  “没关系。”杜苍林抱着她。

  她吻他的耳珠,又用脸去擦他的脖子。她用亲密的作爱来赎罪。如果可以,她愿意收回那句说话。

  可是,一句已经说到对方骨头里的说话,是收不回来的。

  第二天,严英如下课之后回到家里,不见了杜苍林。他的证件和衣服也不见了。

  她为他背弃了初恋男朋友,他对她的回报,竟是不辞而别。也许,这就是她的报应。

  后来,她知道他去了三藩市。她没打算去找他,她太恨他了。

  邵重侠也退学回去香港,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留在温哥华。她本来被两个男人所爱,现在却成为最失败的一个。太可笑了。

  她和杜苍林来到Starbucks 。她要了一杯Cappuccino。

  “学校的生活还好吗?”杜苍林问。

  她望着杜苍林,多少年的日子倏忽已成过去。他走了之后,她谈过几次恋爱,没有甚么美好的结果。她刻意不跟以前的同学来往,她不想记起那些往事。

  杜苍林望着她,思量着,她现在幸福吗?他不敢问。

  那个时候,他曾经为爱她而痛苦。她已经有一个那么好的男朋友了,他不可能得到她,也不应该破坏她的幸福。万圣节那天晚上,当她告诉他,她和男朋友分手了,他也同时告诉自己,要好好的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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