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龄园。
满腹委屈的柳碧盈泪眼涟涟,而她的丈夫贺连方却一脸不耐烦。
“哭什么哭!谁叫你自己那么不自量力!”他毫不留情地数落妻子:“早就告诉过你了,凌碧鸾是个厉害角色,不是好惹的,你偏偏还要去试上一试,自找麻烦!”
不用多说,这场女人战争,贺家的少奶奶输得惨兮兮!
“可……可是,”柳碧盈犹想辩解:“我不服气呀!她现在就没把我放在眼里了,要是将来做了姑嫂的话,还有我说话的余地吗?”
连辰正好走进门来,听见连方苛薄妻子:“你拿什么跟人比?姑且不论家世、学历,人家可是长袖善舞的商场女强人,你呢?”
连辰一怔,他没想到会碰上堂兄嫂夫妻吵架的尴尬场面,而听连方的口气,轻视、鄙夷溢于言表……他们夫妻问的情况真的已经糟到这种地步了?
坐在沙发上的柳碧盈霍然站起身来,拔尖了嗓音:“你嫌我!既然嫌我没家世、没学历、又没帮夫运,做不了女强人,谁叫你当初登门千求万求地想要娶我!你嫌我!”
贺连方露出嫌恶的表情,他实在搞不懂,婚前颇有灵气、曼妙动人的柳碧盈怎会变成这副德性!庸俗不堪又爱慕虚荣,一副暴发户的阔太太嘴脸,也不知在背后惹来多少讥讪,他真后悔当初看走了眼。
正欲反唇相讥时,连方看见了堂弟连辰,硬是咽下了难听话,勉强和连辰打招呼。
一看见连晨,柳碧盈如遇知音,一反往常冷漠的戒备状态,叨叨絮絮地说起她和凌碧鸾之间的嫌隙。
眼见大嫂似乎有意把他当成解开僵局的和事佬,连辰连忙撇清:“我和凌小姐不熟,只是和青霄、青澜两兄弟还有点交情。”
柳碧盈才不相信,一厢情愿地认定他在推托。
连展只得苦笑,天晓得凌碧鸾连正眼都未瞧过他,几次偶遇,表情也只是淡漠客气的,哪有男女之情的火花迸现?
“虽然说是姊妹,二小姐就没像她姐姐目中无人……”诉苦的堂嫂不忘三姑六婆的本色,集中火力炮轰凌碧鸾之余顺便道出事情症结──珠宝店里的冲突只是导火线,真正令她被众人另眼相看的足她的夸张失言……。
若以辈分算,名门大户中祖父辈的长者多有三妻四妾,换言之,连方、连辰父执辈的亲友中不乏庶出,成就辉煌并执政商界牛耳的人多的是。偏偏堂嫂孤陋寡闻,在与凌碧鸾暗中较劲时,获悉碧鸾和芊黛是异母姊妹时,硬是拿两人相异处大作文章,幸灾乐祸的嘴脸恼怒了几位庶出的父执辈亲友,还让好事之徒落井下石,反讥堂嫂不懂人情世故,上不了台面,小家子出身……成了极不受欢迎的社交人物。
连方烦憎插嘴:“也不晓得你还要出多少丑才会学乖?”
“你还说!我受了委屈,你不但不帮我还怪我!”堂嫂恨恨道。
“你自作自受!”连方冷然回道。
眼见兄嫂又要再起争执,连展急忙用话岔开:“我想堂嫂并不是看不起侧室所生的子女,这只是一场误会而已,如果能
解释清楚,冰释前嫌就好了。”
“是呀!就是这样!”堂嫂迭声附和,别具居心地夸奖芊黛并提醒连辰道:“说真的,凌碧鸾的脾气也太大了,连辰你可得考虑仔细……倒是妹妹的性情较好,说起话来也轻声细语,温柔敦厚……”
她的私心实在很明显,与其跟厉害精明的凌碧鸾做妯娌,倒不如鼓吹连辰去追求妹妹,这样她才下致于被前者比了下去。
贺连辰啼笑皆非,随口应允了要帮她调解这场“误会”。也许青澜、青霄两兄弟会卖他一个薄面吧!连辰暗忖。
原来她是庶出……难怪名字不跟兄姊一样,以下“青”、“碧”排行。不知为什么,连辰的思绪又飘向了那位一袭白衣的凌芊黛身上,他不禁疑惑:那位看似温柔安静、弱不禁风的凌芊黛,究竟是表里如一,或是潜藏为人不知的强拗脾气?
谜团似乎只有留待时间来揭晓了。
拜世纪大选之赐,台北的冬夜依然炽热璀璨,丝毫没有凄清萧瑟的寒意。一场又一场的笙歌舞宴以“慈善”、“义卖”为名,如火如荼地展开;继官夫人们的二手服饰义卖后,一些所谓“主流派”的政商名流,不忘锦上添花的弄出了一场“名人珠宝义卖”的盛会。
芊黛被凌锦岚以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炫耀心理,“展现”在这个冠盖云集的社交场合;和碧鸾刚强历练的女强人作风正好相反,芊黛的温柔和顺及音乐素养,成了凌锦岚得意夸耀的事情,似乎是想向大家证明:他凌某人也能教养得出娇贵高雅的好女儿,并不只是一味汲汲铜臭的暴发户。
而拜柳碧盈与凌碧鸾的一场意气之争,全场人士早耳闻了这位庶出小姐的事情,好奇地想一睹芊黛的庐山真面目。
一袭白衣飘逸,清灵婢婷的芊黛看似羞涩,然而应对进退皆不失大体,轻而易举地博得那些吃饱没事干、外加只会说长道短约三姑六婆们一致的称赞。
尤其当芊黛和柳碧盈融洽交谈时,众人更是暗地称奇,觉得气质婉约的芊黛真是有着良好的涵养,竟然如此不计前嫌。
“哪里的话!其实只是碧鸾和贺太太争闲气,根本不干这位二小姐的事!”知悉内情的人如此说明一番。
“喔!难怪。”与两家皆有交情的人轻笑:“这个贺太太也真是自不量力,谁不知道凌家的碧鸾,是个远近驰名的泼辣货!居然敢去招惹她!”
“你还记不记得:上次王家的老么死追活缠碧鸾时……”
“怎么不记得!”珠光宝气的阔太太掩嘴而笑:“一场网球还没打完,头上就撞了个大包,真是可怜啊!”
另一位太太也跟着下了结论:“总之没有两把刷子的话,根本罩不住凌碧鸾。”
“看样子,还是这个二小姐比较温柔敦厚,不像姊姊……”众太太吱吱喳喳闲话。
“喜欢的话,就叫令郎去把她订下来吧!”
“容貌也端庄清秀,不像那种狐媚风骚的女人──只可惜是小老婆生的!”
交头接耳的流言传来传去,依稀耳闻的连辰有丝不忍与好奇。
常台上的璀璨珠宝展开热烈的竞标时,贺连展身不由己地靠近坐在角落的芊黛。
他用低微得只有他们两人听得儿的音量说道:“人往往都是里外不一”。
芊黛只是抬头扫视了他一眼,沉着应答:“贺先生有事吗?你看起来似乎很无聊。”
贺连辰扬眉,他确信凌芊黛是在拐弯抹角骂人,说他是无聊男子。不等他开口,芊黛已经温和怯怯地解释:“这种拍卖会大多是一些小姐太太们有兴趣……我想贺先生一定觉得很帖燥无趣了?”
贺连辰泛起笑意,他绝对不相信,凌芊黛的言语和思想会像外表一样单纯无匹。
“怎么会?宴会中的小道花絮,比台上的珠宝首饰更有意思。”他说。
芊黛的嗓音柔软,表情一派无辜:“真的?我没想到贺先生您跟这些德高望重的姑婆婶母们这么有得聊!”
“我猜,你是说“三姑六婆”吧?”连辰压低音量问。
忍俊不住的芊黛迸出一抹笑意,黑玉眸子里的灿烂光彩,令贺连辰迷失在一什淡雾之中。
她含笑低头又迅速恢复坐声细语的娇羞情态,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您误会了。”
“说起误会,听说家嫂前些日子对凌小姐有些冒犯。”他客气询问,开始觉得和这个小东西言语斗智满有意思的,不再是件硬着头皮扛下的“苦差事”了。
“您是说碧鸾姐姐吗?”芋黛回他一笑:“贺先生,您似乎找错对象啰!要调解纠纷充当和事佬的话,您应该去找碧鸾姐姐才对。对了!提醒您一点,碧鸾姐姐不喜欢甜食,千万则送巧克力。”
天知道他的心思根本不在凌碧鸾身上,不知不觉中,他已受到芋黛的牵制了。
芊黛的长发就像是一正上等的黑缎,贺连展克制住自己想伸手抚触的冲动,缓缓开口:“解铃还需系铃人。”
微微侧首的芊黛表情妩媚:“您怎么会认为我有这么大的能耐呢?”
他鲜少有如此沈不住气,直接摊出底牌的时候,“那次在你家宴会上,看到你压制凌茜雪的手法的确很高明,包括令姊在内都随着你的暗示而行动。谈笑用兵也不过如此罢了。”
芊黛目光寒冽,“您太拾举我了。”
贺连辰微笑,猫儿终于露出利爪了。“是吗?我倒觉得,如果你不是故意放弃那只别针,令姊也不会和家嫂有所冲突。”
“贺先生是在责怪我啰?”芋黛沉声问道。
“不敢。还请凌小姐高抬贵手,得饶人处且饶人,令姊那边就请你多婉转美言几句了。”他莞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