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盆栽!”紫绫心疼地望着摔坏的植物低声嚷道。才抬起头瞪着君亚,“先生,本店尚未营业……”
从未有过的强烈冲击令她心跳加速,紫绫有种晕眩的感觉……
习惯异性盯着他失神、脸红、傻笑的君亚泛起一抹有趣的浅笑,“上午十点还没营业?你的老板知道你用这个借口偷懒吗?”
“我不是……”回过神来,紫绫张口欲辩,却被他打断。
“你放心吧!我不是顾客,也不打算向你老板告密害你被炒鱿鱼,只不过是想打听一个人……”君亚道。
“打听一个人?”她愣愣覆述。
眼前的不速之客是她这辈子所当面见过最好看的男人,硕长身形、性格有型的五官和一对男性罕见的凤眼,漆黑浓密的头发在颈后扎成一束短马尾--看起来像杂志里的名模特儿而不像是私家侦探,她想。
“对。”君亚轻松道:“就当作打工交换一些‘情报费’如何?”
数种可能性迅速浮上紫绫脑海:她的客户中有的是送花给多位女友的花花公子,连卡片上肉麻兮兮的情话都一字不改。还有更糟的:送花给婚外情物件--不乏小有名气的艺人或医生、总经理什么的。
她警戒地望着君亚,聪颖敏锐全表现在一双清澈剔透的灵魂之窗中,刚刚张口结舌的窘态全消失不见。
“放心吧!我不会伤害任何人。”君亚保证。
他说出一个优渥酬劳数位,“只要你诚实答覆我几个问题。”
紫绫瞪大双眼,“对不起!先生。客户隐私无可奉告,这是职业道德。”
她转身假意收拾木梯,“我还有工作,失陪了。”
一个十来岁的小毛头工读生跟他谈职业道德?君亚愕然。
“那么,我只有找老板娘谈啰。我相信她会有兴趣。”他说。
紫绫不敢置信:这个人居然想从姑婆口中套情报……
“我劝你别费心,老板娘不可能告诉你任何事的。更何况,”她昂起小巧的下巴,“现在店里的一切事务都是由我作主!”
紫绫的眼神、口吻认真而执着,丰富的表情像极孩童容颜,喜怒易辨。
“你作主?!”君亚扬起眉角,隐藏不住笑意,“那不是成了‘小鬼当家’?”一向好脾气的紫绫不禁惩恼,又是一个小看她实际年龄的“大”男人!
“如果你没事的话……”紫绫做了个“请出去”的手势,“再见!”
君亚不怒反笑,这个小女孩真的不买他的帐,他略带嘲弄地点头致意,彬彬有礼地说:“抱歉打扰了你的……休息时间。”
他根本不相信我说的话,紫绫想。
等到君亚离去后,躲在花桶间的吉儿才冲到门口“汪!汪!”吠叫,紫绫又好气又好笑,喝斥它道:“别叫啦!人都走了,你才放马后炮!”
转身看到悠哉打盹的莉儿,她不禁骂道:“无情无义的坏猫!”
莉儿的回答是模糊的咕噜声响。
***
一连数天,紫绫为招募工读生而忙得团团转,批货、送花这些外务都由她一手包办,再加上照顾花草的工作,她实在需要学习齐天大圣的分身术,请一位店员负责接待客人,听电话是当务之急。
她的运气不错,请到了一位热爱园艺,想在小孩上学时间兼职的家庭主妇,圆润娟秀的张太太年约三十四、五岁,是一个笑口常开,有耐心的人,很快就适应了工作环境。另一位工作伙伴则是就读夜间部高二的明玉,心直口快、手脚也很俐落,只是稍微粗枝大叶了些。
明玉对大她两岁的紫绫并没有多少敬畏,喜欢看金庸小说的她经常是“阿紫”长“阿紫”短地叫唤紫绫。她和张太大两人协调分配工作时间,让紫绫没有后顾之忧,放心在外奔波送货。
沈君亚的再度莅临与紫绫失之交臂。
值下午班的明玉脸红心跳。傻笑结巴回答他的问题,“老板娘……她……送花给客户……”几句旁敲侧击的试探,他确定这位新员工对老板娘的恋情一无所知。只是心中不禁纳闷:什么样的女子会厚颜到以金庸笔下女主角的名字为外号,故做小女儿娇态?
对这位神秘的“阿紫妹妹”,沈君亚更加深了好奇心。
留下了住址和订金,沈君亚随手指定了几盆百日菊、法国苋和天门冬后便回到住处守株待兔。
通过了警卫室的盘诘,紫绫顺利将这几盆观叶植物搬入电梯中,这栋高级住宅大厦环境清幽,管理颇为完善,如果不是沈先生有交代,她根本进不了门。
她才按下显像对讲机,客户的大门便由内打开。
是他!紫绫在心底低呼。愣愣地看着他挑起双眉,表情不耐。
“你好!”她恍然回过神来:“这里是‘紫萝兰’花坊,谢谢你的惠顾,这是府上订购的盆栽,请查收。”
怎么会是这个小鬼?君亚纳闷。
“进来吧。”他转身走进客厅。
宽敞素净的空间中家俱并不多,前卫设计的不锈钢骨架座椅铺设黑色皮革,流线造型的强化玻璃桌面冰冷剔透。
像极了装璜世界杂志上的新颖布置却缺乏人气与温暖。美则美矣,却令人感到……“孤独”、“沉寂”、“冷漠”、“冰寒”……这些形容词陡然跃进紫绫脑海。
她打了个寒颤,已经好久好久未曾有过这种悲愁的感受。
“你们老板娘呢?”君亚懒洋洋打断她的游思。“怎么会由你送货?”
紫绫古怪地望他一眼。这人也未免对姑婆太关注好奇了吧?!她觉得有问题,但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她没空。”紫绫送上帐单,“请你签名并付清尾款。”
君亚接过紫绫递来的原子笔,并不急着签名,“告诉我,我要怎样才能一睹贵店女主人的庐山真面目?”
如果不是年龄悬殊,紫绫会怀疑君亚想“泡”姑婆……这个念头令她忍俊不住。“嗤”地笑出声来。
“我告诉过你了,她没空!”紫绫脱口而出:“我真搞不懂,你为什么对姑婆那么好奇!我得提醒你。沈先生--姑婆年纪虽大但绝不昏,她有她的风骨与道德,绝不会泄漏任何一个客户的机密,你别白费心机了。现在,能否请你付清尾款并签名?!我还得送货到别的地方去呢!”
沈君亚愕然消化紫绫的一番严正声明。
“现在店里的一切事务都是由我作主……”
灵光乍现的君亚试探开口:“你是阿紫?”
“吴家栋同事口中的‘妹妹’?”
紫绫忸怩,“那是明玉乱叫的。我的名字是紫绫,李紫绫。”
她认真地看着君亚的眼睛,“沈先生,能否请你签收?我还有六盆花在车里等我送去。”
“你开车来?”君亚深感震惊地说,“你无照驾驶?”
紫绫骄傲挺胸,掩不住得意的神情:“我已经考到了驾照!”
她错愕地看着沈君亚扭曲的嘴角,哈哈的大笑着。
生平第一次,他的判断错误到如此离谱的地步。
一切谜团就此解开,看来,他得另起炉灶调查吴家栋了。“一场误会。‘阿紫妹妹’。”他轻松愉悦地付清尾款,潦草地签下大名,无视紫绫的羞赧不安。
始信眼见为凭。
第三章
那个俊美得带邪气的男子就像一阵旋风似地进出紫绫的生活。恁地硬是在她的记忆中留下鲜明而深刻的印象--非关喜好或厌恶,而是一种浓烈抢眼的感觉。
紫绫第一次明了“惊艳”的涵意。
花坊的再出发有不错的成绩,有姑婆为她打下的基础,紫绫免去了辛苦摸索的创业阶段,接收了许多老主顾;如果要说有什么不便的话,就是这些相识许久的客人还是把她当孩子看,同样的要求只向姑婆说一遍,却对她叮咛再三,看到她开小货车在台北街头冲锋陷阵更是大惊失色。
逼得紫绫随身携带身份证、驾照,不厌其烦地再三说明:“何叔叔,我已经满十九岁了。”或者是“李阿姨,我早就考上驾照了。”
虽然忙碌不堪,紫绫却颇能乐在其中。
也许是看她年幼可“怜”吧!两位在台北工作的堂姊对紫绫照顾有加。
筱蝉和佩仪分别是二伯和四伯的女儿,前者开了一间PUB当老板娘、后者任职广告公司,都是意兴飞扬的职业女性;她们对紫绫的厚爱有时会令她感到受之有愧。因为,在她的印象中,排行老么的父亲一向很少和四位伯伯连络,和紫绫的母亲言谈中经常不经意流露出轻视的口吻;瞧不起书读得不多却又暴发致富的兄长们。
在这一年以前,紫绫也只有逢年过节才拜访过伯父、伯母们几次,而与这些堂兄姊见面的次数用手指头数还数不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