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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人家想在后方坐享其成,心底巴不得咱们和大理军两败俱伤好捡便宜,怎么可以让别人看笑话?!非赢不可!而且还得赢得漂漂亮亮!”

  “待攻下了大理,咱们再畅快痛饮一番,好好地羞一羞这些缩头王八!”

  沐家军浩浩荡荡地拔营出发,经楚雄到巍山,终年积雪的点苍山已极目可望,下关近在呎尺。

  沐刚乱流斩将进下关,山上军也驰下会合,夹击大理。

  这场战争比预期中还要顺利,眼见孤立无援的段世,献城投降,沐家军又打了一场轰轰烈烈的胜仗!

  ※ ※ ※

  捷报送入了京师,太祖皇帝龙心大悦,除了下旨赏封外,还赐西平侯沐刚在云南兴建一座王府。

  这摆明了要沐刚镇守云南,也意味着沐刚麾下部属得跟随着他在云南安家落户。

  心里牵挂着故乡家小的沐家军,由胜利的喜悦中一下子转为气闷——奋勇杀敌只为了能早日衣锦还乡,没想到却落得‘有家归不得’,这真的叫做‘多做多错,不做不错’了!

  随遇而安的沐刚并没有那么深刻难熬的抉择,早已习惯四处漂泊征战的他,在欧阳的点醒之下,发表了一篇简短演说激励将士。

  是呀!云南的风景秀丽、气候怡人,多的是丰富矿产和肥沃农地;只要众人团结一致,一定可以在此建立起第二个故乡,将云南拓为乐土!心中燃起希望的众人附合沐刚的演说。

  新家乡……似乎是一个不坏的梦想!春去,夏至。

  傅、蓝、沐三人各自领军平服乌撒、东川、建昌、芒部诸蛮,斩首级约六万,自此云南遂平,尽入大明版图。

  在征讨这些少数民族时,沐刚不慎被流箭暗算,为了稳固军心仍然带伤上阵,不肯示弱,既担心又火大的欧阳,只好寸步不离地紧跟在沐刚身边,严密监视以防他伤处扩大。

  沐刚的肩伤直到七月底才告痊愈。

  “好了。”欧阳审视着拆线的伤口疤痕,满意地说。

  赤膊上身的沐刚乖乖地坐在榻上不敢妄动,肌肉纠结的宽阔胸膛上布满新旧疤痕,背上也不能幸免,这些都是十几年军旅生涯的‘辉煌勋章’。

  欧阳兀自叨念:“要是早听我的话安静休养,伤口也不会裂开了三次,疤痕也不曾这么大,不早就好了?!偏偏不听我的话,拖到这么久才好!别人不说你顽皮赖肉,倒要说我医术不精!”

  沐刚陪笑不敢多言,难得发挥孝心亲侍汤药的景春忍不住嗤笑出声,换来两记白眼又赶紧恢复正颜厉色。

  征南成功,离别的时刻也近在眼前,只是‘银苍玉洱’的壮丽美景令欧阳不忍遽别,真的是‘乐不思蜀’了。

  肩伤平复的沐刚拨出了所有闲暇时间陪她一览大理风貌。

  下关风,上关花,下关风吹上关花;

  苍山雪,洱海月,洱海月映苍山雪。

  大理的风、花、雪、月四绝,清逸空灵令人神往。

  洱海中帆影点点,碧波万顷,秀丽洲岛上多是古寺名胜;游览其间令人怡情旷性。

  一年多的南征时光,就属这段时间最令欧阳真心欢喜,全无忧虑地展现欢容。

  这一年八月,突如其来的噩耗以睛天霹雳,震碎了欢愉祥和的气氛。

  马皇后病薨!

  一身缟素的使者,披星载月,急报沐刚这个噩耗,夜深人静的军营中一阵骚动,风暴似水面投石的涟漪般扩散……。

  睡梦中陡然惊醒的沐刚,警戒地望着一身缟素的来使,不祥的预感浮现在心头——是义父崩逝了吗?还是……

  “请将军节哀顺变。”瘖哑着嗓音的使者说出了噩耗,“国母皇后殿下病薨……” 义母!不!不会的!

  急痛攻心的沐刚发出了令人心胆俱裂的啸吼声,吓得使者掉落了手中的讣函。

  沐刚倏然伸手像老鹰抓小鸡般一把拎起了跪在地下的使者,被人声马嘶吵醒的欧阳正好穿戴整齐过来探视消息,正好撞上了这一幕——

  哀励过甚的沐刚根本不晓得自己做出了什么举动,迷失了本性的他,狂暴地将使者掼出营外,像头负伤的野兽发出哀嚎,神情痛苦狰狞令人可怖,手掌挥过之处,放置书册的长桌应声裂开。

  “将军!”惊惶的王弼、张恩想上前制止,却敌不过沐刚如狂兽的爆发力,一下子被打得仆跌在地受伤不轻。

  “子毅……”一头雾水的欧阳惊疑未定,不晓得沐刚怎么突然发起狂病来了。

  营帐外不知究理的士兵们纷纷聚集,有喊抓贼的,有喊刺客行刺的乱成一团。

  欧阳没有考虑的余地,提吸真气欺近沐刚身旁,心底是怀有惧怕的——她从未见过沐刚动怒过,至少从没对她动怒——现在的沐刚像是一个陌生人!

  “子毅!”她的呼唤似乎让沐刚恢复了一点理智,放慢了狂暴破坏的举动;

  一时大意的欧阳拉住了他的手臂,“你清醒、清醒!”

  茫然失神的沐刚猝然发难,想甩开欧阳的挟制。

  不好!急欲抽身的欧阳来不及避开他另一只手臂的攻击,闪过了很可能取了她小命的一记重拳,仅由腰侧擦过而已,火辣辣的疼痛令她闷哼出声,直觉转身点了沐刚的穴道……

  所有的纷扰骚动在剎那间静止,承受沐刚全身重量的欧阳差点支撑不住,最后还是闻声而来的景春等人,上前搀扶住昏迷的沐刚。

  “怎么会这样?!”摀住腰侧的欧阳勉强支持着询问张恩。

  乱七八糟的营帐像台风过境,王弼喝止了营帐外嘈杂声浪,才由张恩说出原因。

  一身缟素的使者惊魂甫定爬起来,印证事实。

  “皇奶奶死了?!”稚气未脱的景春嚎啕大哭,涕泗纵横如泪人儿。

  “先生,您先看看将军怎么了,好吗?”王弼含悲问道。

  “不妨事。”放下一颗心头大石的欧阳道:“他只是一时急怒攻心,迷了本性。”

  她走到了沐刚身边,被点了睡穴昏迷不醒的沐刚脸色涨得通红,额上青筋暴露。

  预先点了麻穴才解开睡穴后,欧阳轻声唤他:“子毅……”

  睁开双眼的沐刚目光灼灼望着她,有口难言。

  “认得我是谁吗?”她问,心中有着不忍与同情。沐刚点头。

  “好。那么我现在解开你的穴道——你得冷静下来,保证不伤害旁人和自己,可以吗?”她柔声询问。

  他阖上双眼微做点头,泪,滴落在鬓旁。

  被解开穴道的沐刚猛然起身,“哇!”地一声由口中呕出鲜血,沾染了欧阳素白的衣袖。

  嚎陶大哭的景春吓呆了,“父亲……大人。”

  “没事……”拭去嘴角血迹的沐刚宣布:全营服丧,国母病薨了……

  ※ ※ ※

  “吃药。”欧阳简短命令道。

  闹了一夜,天都亮了。为了避免他再逞强行事,给他一碗镇神助眠的药有益无害。

  面无表情的沐刚默默喝下了苦涩难以下咽的药汁,须臾便在欧阳的监视下跌入黑甜乡中,暂忘丧母之痛。

  “先生,将军的痛到底有没有防碍?!”王弼惶恐询问。

  现在全营上下都把她当成救星,主将发起狂病来也只有欧阳能镇压得住了。

  为沐刚诊脉过的欧阳隐藏了一些内情,轻描淡写道:“没有事的,只是突然听到了母丧消息的震撼,一时间难以支撑得住,吃几帖药剂发散就好了。”

  她是听过沐刚叙述义母马皇后的慈爱仁德,也晓得沐刚对义母的孺慕之情,亲如生母;只是料想不到沐刚会受到如此大的打击。

  “可是将军他吐血……”张恩说。

  “这是‘急恸攻心,血不归经’,没什么要紧!”欧阳为众人释疑。军心安定下来的众人这才缓缓散去。

  独处沉思的欧阳不禁为沐刚感到悲伤——虽然遽闻噩耗是沐刚吐血的启端,然而追究远因的话,分明是多年的征战戎马生涯早就让他受了内创,旧伤复发才吐血的!

  彪炳功勋、高爵厚禄的风光背后,其实是常人所无法忍耐的苦痛考验!身为太祖皇帝的养子,沐刚恐怕得付出比旁人加倍的努力才能落得平直无过——做得好,是理所当然,做不好,是千夫所指!拿这次南征便可见一端,他的任命还屈于蓝玉之下哩——中国官阶,左相贵于右相,左副将军头衔也比右副将军来得尊贵——真正冲锋陷阵的是沐刚,蓝玉不过坐享其成罢了。如果不是他的身份特殊,或许不致于如此兢兢业业、夙夜不懈吧?!

  少年吐血,寿年不永。这句话陡然跃入欧阳脑海,令她更觉悲戚。

  多年内创最难在短时间医治痊愈的,必须费时耗力跟他坚持,命令他长期保养调理的……而这个任务除了她以外还有谁能办得到的?!欧阳的心正天人交战。

  半晌,她叹了一口气: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既然她发现了,又怎能袖手旁观?!看来,回蜀归隐一事又得延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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