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陛下抬爱,臣惶恐。」
「哈哈哈……很好,年纪轻轻的才华洋溢却不自傲,这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办到的。来人,赐酒!」
「多谢陛下。」于子蛟内心却一叹,什么状元并不是他想要的,当然参加科举为的就是求取功名,但是他也没想到自己会一口气考中状元。跟随着功名而来的麻烦,更令他忧心。
「说到年轻……朕的最小公主,靖平,岁数也到了合宜成家的时候……」
来了。这就是他担心的麻烦。
「于爱卿尚未婚娶吧?」皇帝扬起些许老奸巨滑的眉,笑嘻嘻地说。「其实今日靖平也有来,和几位命妇随侍就坐在珠帘后。自从上次见识过你的文笔后,她一直很倾心于你的文采,频频向朕打探你。如何,让朕的身边多一位东床快婿吧?」
这件事子蛟早从礼部尚书的口中得知,尚书虽然是「暗示」选择权在他,但言下之意颇有「要是拒绝的话,这辈子你也别想出头了」的意味。
子蛟只能说,他八成生来就是「入赘女婿」的脸,当了十年多的童养婿不说,想不到现在就连皇帝都要他娶公主,谁都知道娶公主说好听是「娶」,但等于是「嫁」给了皇家,卖命一辈子啊!
所谓伴君如伴虎,在这儿要是不谨言慎行,谁知道能否见到明日的朝阳。
「陛下一片厚爱美意,实令小臣惶恐。小臣何德何能,岂敢高攀。」客套话先说,好为后面铺路。
皇帝捻捻白须。「欸,谦虚虽是种美德,但过度谦虚就难免给人虚假的印象了。于爱卿既然高中本次科举榜首,能力、品德足可夸耀天下,朕这双眼可不会看错的。快快省去那些忒谦之词,老实接下朕的好意。」
人生最大的难关就在眼前,踏错这一步,恐怕子蛟也将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陛下,小臣的不敢高攀绝非无心之言,其实小臣还有一个无法接受陛下厚爱的理由。那就是小臣身边已有订亲多年的美娇娘了……」
「爱卿是指从三品苏吏部的那位千金吧。此事朕已有耳闻,但你们尚未成亲,男未婚、女未嫁,爱卿还是自由之身啊!」
子蛟微微一笑,想起那一场只有他和她,月与星,凉风与夜露知道的小小婚礼。「不然,陛下。小臣日前已于天地见证下,与苏女成婚了。」
「妳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该不是一个人跑回来吧。」隔着窗,他俯看着宝坊那张被银月衬托得娇美的小脸,淡淡地问道。
从最初的吃惊恢复后,子蛟掩饰住心中的喜悦,故作冷漠地望着她。
宝坊轻咬着下唇,有些不甘心的踢了墙边一脚,说:「什么嘛,你就不能说点别的,这儿可是我家,我不该回来吗?放心,我沿途都有人照顾,是阿金他们送我回来的。」
幸好。这丫头还知道要找人陪,明白她不是单身冒险跑回来,让子蛟先松了一口大气,可是他不会轻易让她看出自己的担心。
关键的时刻到了。
他是要宝坊一辈子都不长大,耍着孩子脾气,或要逼宝坊咽下自尊,学着成长,全看他此刻的表现。
即使子蛟心中有些许不忍,还是作势离开窗边。「苏小姐说得是,这儿是妳家呢。既然回来了,就快点回自己房里去休息吧,恕我还要打理自己包袱,就不再多陪了。」
「慢、慢着啊!」
「苏小姐还有何吩咐吗?」他坏心眼地说道。
宝坊脸上闪过一丝怯意,深呼吸口气后才说:「让我上去,我有话想跟你谈。」
「不行,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的,违反礼教。咱们现在已是『毫无关系』的外人了,怎可再瓜田李下的损及您的名声呢!」子蛟铿锵有力的每一句话,都足可作为致命的武器。
宝坊再度露出饱受挫折的神情,她一跺脚。「我都这样追过来了,你还要拿翘多久啊!」
「您在说什么,小的不懂。您请回吧!」索性,他伸手将窗户掩上。
「臭饺子!你!混帐!笨蛋……」
听得外头叫骂的声音渐小,子蛟还在狐疑她怎会放弃得如此快速之际,就听到沙沙声不断,接着「喀哒」、「扑通」的两声巨响,窗子就被人踹开来,宝坊攀着树枝一口气跳到他房间里头。
「好痛喔!」摸着屁股,满头插着树叶,狼狈不堪地坐在地上哀嚎的宝坊,红着眼眶骂道。「臭饺子!还不快点过来扶我起来。」
这野丫头……子蛟在心中半是拿她没辙,半是看傻了眼……原以为他不会再被她那鲁莽的行事作风吓到,看来他的道行还是不够。
走过去提供了自己的手,子蛟弯身将她拉起来,边说:「真是,您到底在干什么?有没有摔伤,让我瞧瞧。」
掀起了她的裤管,只见到处都是小小的擦伤,幸好没有什么大伤口。
「别碰啦,好痛喔,哎哟!」
就连这种时候,还是不学乖。子蛟叹息地走向衣箱,取出了他随身带着的几瓶跌打药膏,这都是为了宝坊准备的,要她安安分分地坐着不动、不要受伤,那比要求她登天还难。
「把脚伸出来吧。」挖起一跎药,他坐到宝坊身旁的凳子上,好让宝坊的脚架在自己腿上,方便他涂药。
明明是这么细嫩的腿,白白净净的多可爱,偏偏要在上头弄出这么多伤。子蛟小心翼翼地为她上药,宝坊却不知感激的拚命抱怨着痛、凉、痒,要是她再懂得一点观察人的表情,就知道此刻最好是闭上嘴巴。
「好了,药上好了,妳可以回房去了。」压抑着怒火,子蛟也不客气地说。
「不要。」她嘟嘴。
子蛟扣住她的手臂,以命令的口气说:「回房去!」
「不要、不要、不要!」简直像是耍赖的孩子般,宝坊红着眼眶说。「人家脚都受伤了,这么痛,你还只管赶我走!你这没良心的坏蛋!」
哑口无言的子蛟,以一手撑着额头,静静地闭上眼睛,强迫自已冷静下来。片刻后,他才能启口说:「宝坊,妳还要我怎么样?」
「……」她回以无辜的双眸,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子蛟告诉自己必须铁了心肠,绝不能再继续纵容下去,这十几年来哪一回不是他让步,但「软土深掘」也有个限度。
「说不想再看到我的也是妳,说要我去追别的女子、娶别人的也是妳,甚至说我为了苏家的财产才留在这儿的也是妳。现在我照妳的话,自己离开,妳还有何不满,还要说什么吗?还是妳罗织的那些罪名嫌不够,想回来再在我身上捅一刀?!」
他看似平静的口吻下,隐藏着一座沸腾的火山,正待爆发。「要不干脆我自己捅一刀,省去妳的麻烦。」
「不要这样跟我生气嘛!」宝坊小脸皱成团说。「你这样我就不能道歉了!」
「道歉?原来妳也知道这两个字怎么说。」他傲扬起一眉,讽道。
宝坊微微一缩脖子。「喂,臭饺子,你是个堂堂男子汉吧,说话别这么小鼻子、小眼睛的带刺,要是想骂我的话就直接骂嘛。我承认我是说得有点过火了,所以才来跟你道歉的啊!」
「说道歉,结果还是在损我。」子蛟摊开手说。「行,我很干脆,妳的道歉我收下,请回去吧。」
「你听都没有听!」她急得跳起来嚷道。
子蛟故意瞟了一眼她的脚说:「妳的腿没事了?」
「啊!」鼓起双颊,宝坊坐回床上说:「你不要这样戏弄我了。我知道了,都是我不好,我乖乖认错赔不是就好了吧!」
终于,子蛟也放下身段,走回她身边说:「宝坊,为什么又追回来了?妳是追我回来的,是吧?」
她老实地点点头,残存的最后一丝自尊也舍弃了,仰着脸,她幽幽地说:「因为,我不能失去你。」
「听妳这句话的意思,我该解释为:妳不想失去我这么方便的男人吗?随传随到,叫了救命就会适时地冲出来保护妳,一有麻烦就可以替妳解决的万灵丹?为什么不能失去我?只是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
「才不是!」她马上反驳,可是一接触他认真的眼神,又消了气说:「会被你这样认为,八成我也有错啦。可是……不是这样的……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你在会很方便……当然,你不在我就很不方便是事实,可是更重要的是我……我……」
见她「我」了半天,还是没有下文,子蛟一笑地补上说:「妳就不能爽快地承认,妳喜欢我、爱我,所以不能没有我?」
她的小脸「咧」地通红,一切就像他说的,她是喜欢上他了。
她不是「现在」才喜欢上他,更久、更久以前,自他进入家门的那一刻,笑着喊她一声「苏妹妹」的时候,她就喜欢上这个看来有些傲、有些冷,不像其它人总对她采取前后不一的态度,一直就是以一双直接又赤裸的黑眸,看穿她所有心情的男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