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如星不说话,可身子僵直。
邵通不用看也知道女儿现在的表情一定难看至极。真难得她方才说得委婉有礼……可他担心的是,女儿对皇上的「有礼」,能维持多久?
就在邵通欲挺身而出时,唯恐真宗纳进新欢的柳贵妃开口了!「皇上,如星表妹说她从小身子就不好,您何必要一个身体不健康的人进宫里呢?」
「是啊、是啊!皇上有皇后、贵妃娘娘作伴,实在不需要像星儿这般体弱又不懂事的女孩,皇上请您打消让星儿入宫的念头吧!」邵通乐得附和柳贵妃。
邵如星被真宗拨起的火气因为父亲的话而缓和下来……既然她体弱,就索性弱到底吧!她发出颤音,「啊……我不舒服了……肚子好疼喔……我怎麽一进皇宫,便觉得浑身不舒服……」她做出捧腹、摇摇欲坠的样子。
「如星小姐!」郝无敌慌忙的扶住邵如星,只当她是真的难受。
「传太医。」真宗著急的命令侍从,还离开座位,来到邵如星的身边。
「皇上不可以……」邵如星阻止真宗掀开她的面纱。
真宗注视左闪右躲的邵如星,不禁皱眉,「星丫头,妳的肚子怎麽会疼成这样?快让我瞧瞧妳。」
「不可以!皇上别瞧我……我身体不舒服,脸也跟著变丑了。」
「让我瞧瞧。」真宗不信她,执意地拉掉她的面纱!急著探看病容——
「哇啊!」宽敞的殿堂里,骤然爆开许多惊吓声!
「如星小姐?」
「星儿妳的脸……」
「如星表妹,妳的身子是哪里出了毛病?」
不仅是真宗,还有郝无敌、邵通、柳贵妃,以及在场的所有宫女、侍卫们,都因为邵如星的脸而吓得後退。
登时,邵如星没人扶持,整个人便顺势软倒在光滑的石砖地板上。「皇上……我的肚子好疼啊……」她凄凉哀叫,朝真宗匍匐前进。
「哇——鬼呀!妳别再过来了!」
邵如星青紫、浮肿,还生了几颗像是会随时破裂的脓疱的面容,宛如冤死鬼爬出坟墓般,惊得真宗失声大叫,连连向後跌。
郝无敌呆站在原地,看著他从没让任何顾客使上过的「鬼哭神号」妆,不知道该是高兴皇帝讨厌变丑的邵如星,还是担忧她的大胆妄为?
邵如星忍住大笑的冲动,得意地观望著殿上所有的人因为她的「鬼脸」而离得远远的。
她继续爬呀爬的,如蛇般徐缓爬向躲到侍卫背後的真宗。「皇……皇上……我的模样……是不是很丑……是不是吓著您了?」
她虚弱的颤抖著,光看真宗的脸就知道他被她吓个半死啦!
情愫
春困
琐窗人静日初曛,实鼎香消火尚温,
斜倚绣床深同门。
眼昏昏,一半儿开,一半儿盹。
——一半儿八首·查德卿
「你看见星儿是怎麽把自己的脸变丑了?」邵通的妻子章惠卿一脸担心地望向前方。
「没看见。」与妻子看往同一方向的邵通叹口气,「她用绫纱遮脸时,我就知道她可能要搞鬼了……总之,皇上被她这麽一吓,倒吓没了食欲,还放我们父女早早回家。」
连太医都被星儿的演技唬住,还诊断她是不明原因的体质失调呢!
「现在,若是皇上看见星儿没病没痛……」章惠卿仰望夫婿。
邵通可不敢去想欺君之罪的後果!「唉!女大不中留了,我们得赶紧为星儿找个婆家,以防皇上哪天又忽然想起了星儿,那可就……」他又唉叹。
「可星儿这般调皮捣蛋,有哪个男人能管得住她?」
夫妻两人同叹一声,看向前方的「星之阁」……
此时,星之阁内正是一片热闹欢腾!
邵如星笑得像新年跳加官的财神爷,她一手拿著装满蜜饯的果盒,另一只手端著放满碎银两的盘子,嘴里还不断地吆喝,「来来来,尽量吃,尽量拿,甭客气!」
「谢谢三小姐。」围著她的丫环、仆役们莫不伸长双臂,努力吃、用力拿!
来迟的仆人见此情况,忍不住询问得了好处的人,「三小姐赏蜜饯啦?」
「还有钱可以拿呢!你的动作要快,钱就快被人拿光啦!」
闻言,那仆人赶紧冲入抢钱行列。
「三小姐做什麽要赏我们吃蜜饯又拿钱的?」
「皇上打消让小小姐进宫的念头,她高兴嘛!」
丫环、仆役们笑看小主子,互相热烈的讨论著。
「来来来,每个人都有份,不要急、不要抢。」邵如星笑呵呵地朝围著她的家仆喊道。她当然高兴极啦!能骗过皇帝,安然出了宫,她整个人快活得不得了。
做完了散财童子,她丢下仆婢们,又急匆匆的直奔月之阁……
「月姊姊!」邵如星的喊声惊得悠闲栖於树枝上的鸟儿纷飞。
坐在长案前整理纸卷和笔砚的邵盈月循声偏头,微笑地嗅著妹妹带进房里的梅树幽香。
「月姊姊,妳真准啊!『州桥下,汴河中,无敌襄救幸运星。』我当时还不懂妳写的是什麽意思哩!可後来却让我遇上一个叫做郝无敌的卖胭脂小贩,无敌襄救幸运星……是郝无敌襄救我邵如星是吧?」
邵如星一头热地拉著姊姊的手,叽哩呱啦地说了起来……说哥哥的马冲上州桥,说她摔到汴河里,还有郝无敌如何帮她躲过爹爹!而他又是如何好笑的一个人,还教她化妆,吓得皇上不要她……
这个每次来去总像一团急风的小妹妹呵!邵盈月聆听邵如星生动地叙述昨天她所经历的一连串惊险有趣的事。
邵如星一口气说完!便亲热的抱住最佳听众,在邵盈月白细的颊上香一口,「好姊姊,多谢妳的占卜,这回妳又帮了我一个大忙。」
邵盈月浅笑,感受妹妹热情地又亲又搂……陡地,一阵晕眩卷住她!她惊得抓紧妹妹的手。
「姊……妳怎麽了?」邵如星见姊姊不对劲,忙蹲跪在她的面前,又看她想拿纸笔,便主动帮她递上了。
「事情还没结束。」邵盈月挥毫写下。
「还没结束?」邵如星困惑地盯著纸上的字,「什麽事情还没结束?」
邵盈月苦思半晌才迟缓地下笔,「妳、郝无敌,危险。」她笔尖在句点上停好久,最後写不下去了才终於放弃。
「危险?谁有危险?姊,妳怎的不写了?」邵如星满头雾水的见姊姊放下笔。
对於她的问题,邵盈月只能无力地朝她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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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从邵盈月那儿离开後,邵如星心里全是疑虑!但是,一回到星之阁没多久,那满腹烦闷马上被抛诸脑後,她又恢复了平常的逍遥自在……
有时从夫子的课堂上开溜;有时躲著娘和嬷嬷要教她刺绣缝衣,而她就把这些空出的时间拿来骑马;又有时逮著她爹有空档,便缠著爹教她武功招数;有时还到东华门外的樊楼上听戏曲儿……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就这麽无忧无虑地经过十馀天後,邵如星忽地记起郝无敌,想到了他在御宴上出糗的画面……哈!真好笑……
可是,自从出了皇宫,和他道别後,她都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想必他还天天在州桥上卖胭脂吧?他有将他在宫里的所见所闻告诉他的亲朋好友吗?
邵如星想著想著,忽地双手一击,嘴儿勾起了笑!她下定决心了,等会儿就去看看他。
说到做到,邵如星吃过午饭後,回到星之阁系上披风,旋即就往门外跑。
「星儿,去哪里呀?」
她一脚才跨出门槛,就被父亲唤住。「州桥,我要去看一位朋友。」邵如星回头答道。
「唉!妳看看妳,成天只知道跑出去玩,哪里像个大家闺秀?今天别玩啦!待会儿,妳的表姊柳贵妃会来我们家。」
父亲的话教邵如星拉回脚步,「柳贵妃?她来我们家做啥?」
「总之,妳好好待在宅邸里,等贵妃娘娘来知道吗?」他摇头叹气,说著就往内院里去。
邵如星气得跺脚。她就这样被爹逼著留在家里,没多久,还被爹娘催赶著去大门口迎接贵妃娘娘的轿子。
「娘娘安好。」
邵府众奴仆各个在大门口排排站好,朝华丽轿子里的人打恭作揖。
衣著华贵的柳贵妃下了轿,在邵通一行人的问候声中,进入将军府。
众人之间,柳贵妃瞧见了板著脸的邵如星,她嘴上带笑,「如星表妹,我们又见面啦!」
邵如星不情愿地低著头没答声。
「星儿无礼!快回娘娘的话……对娘娘行礼啊!」邵通抓著女儿的手,将她拉到柳贵妃的面前。
迫於无奈,邵如星只能不甘愿的对柳贵妃欠身,草草说了一句,「娘娘安好。」
「哎哟!行啦、行啦!这里不是皇宫,大家都是自己人,还行个什麽礼呢?」柳贵妃扶起邵如星,亲切地勾住她的胳臂!「阿姨,姨丈,我暂住在这儿的时间,也甭唤我娘娘了,就像以前那样,唤我的小名吧!」她朝邵通夫妇说道,一面还看向邵如星迥异於垂拱殿时的模样。「妳也叫我一声表姊吧?如星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