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如星虽已用过郝无敌的化妆工具,却没见过他亲自替人上妆,不可思议的,他帮人做造型的神情倒像书画名家似的,自信帅气极了,和她印象中的那个害羞平庸的郝无敌简直有天壤之别!
郝无敌不知道自己的样子落入了别人的眼,他只是专心地把脑海里想的图样画到品香的脸上,「品香姊,闭上眼睛。」他用粗笔大致刷完肤色!旋即换细笔以红、紫、青色的胭脂,或单色或混色地涂在品香的眼皮、额头、双唇上。
一会儿过後,他停笔审视品香的面容,时而再用笔蘸胭脂水粉於其上稍作修饰,时而以他自己的手指为她点抹,「画好啦!品香姊可以张开眼睛了。」话落,他放下手中的工具,拿起一面铜镜递给她。
镜中登时浮出创伤的酡红丽容,看了教人於心不忍,却禁不住想多瞧上几眼。
「哇……」邵如星和品香的赞叹声不约而同地响起。
郝无敌再度打量他的创作,「品香姊再等一下,别动喔!」说完,他从品香装饰在发髻上的梅花摘取两三片花瓣,沾了哈胶,将它们黏在画出瘀伤的额头上。
「哇!」郝无敌随兴的创作又引起邵如星连连赞叹,「这妆……跟受伤没啥两样了,可又加了花瓣更漂亮、更颓废!」
品香点头附和,「不愧是无敌呵!」她揽镜自照,「你给我化的这个叫做什麽妆?」
「我第一次化这种妆,还没想到它的名字。」郝无敌伸手搔头,挺不好意思接受两位美女称赞的目光。
品香睇视害躁的他笑说:「大小姐说这妆跟受伤没啥两样,我看也是,我这张状似受伤的脸,像不像是朝霞将散?嗯!不如叫它做『晓霞妆』?」
大字不识几个的郝无敌听著文诌诌的句子,不由得欣然点头。
「朝霞将散……晓霞妆?好咧!」邵如星拍手。因为郝无敌的化妆本领,她压根儿忘了先前品香得罪她。
品香一脸笑吟吟,「这下子!若以身染宿疾蒙混那富商,他应该不忍心再逼我了。」
「呵呵呵!妳这招绝对有效,因为郝无敌也教我画过鬼哭神号妆,差点就把人家吓死了。」邵如星咯咯娇笑!想起了垂拱殿上,皇帝、柳贵妃、还有一群宫女奴仆被她的妆容吓得鸟兽散的好玩儿场面。
「鬼哭神号妆?这听起来好恐怖呀!如星小姐!妳乾脆也来试试看让无敌替妳化个漂漂亮亮的妆吧!」
品香没来由地冒出一句,教邵如星愣住,「让郝无敌替我化妆?」
郝无敌也吃一惊,他猛摇两手说:「如星小姐不需要化妆的!她已经很漂亮、很漂亮了!」他在她面前尚且紧张结巴,实在不敢多想她能让他触摸、勾画她的脸。
听闻此言,品香唉叹一口气,「无敌你这样讲,意思是来找你买胭脂、化妆的女人都不漂亮,在你心里只有如星小姐最美罗?」
「不、不是的……」
红了脸的邵如星瞅视郝无敌慌乱的模样。
蓦地,房门外突然响起了讲话声,吸引她的注意……
「小姑娘住店吗?」
「我不住店,我来找人。你有没有见过我家三小姐,呃……眼睛大大的,皮肤很白,披了件银貂披风……」
邵如星听到那和夥计交谈的声音!不禁低呼,「小莲?」她起身离开房间,在走廊上远远地就望见她的贴身丫环。
「三小姐!」
「小莲,妳怎麽来了?快过来。」
「还说呢!三小姐昨天晚上一个人在醉梦楼,今儿个又在客栈,已经两个晚上没在府里睡觉,我哪能睡得安心呀?所以当然得来跟著妳。」
「我不都说了没事,妳就爱瞎操心。唉!妳来都来了,我给妳介绍吧!这一位就是帮过我的郝无敌!他现在还病著呢!这位是醉梦楼的花魁品香。」
「两位好。」
「妳好。」郝无敌和品香点头回礼。
邵如星看小莲老是站在门外不进房,便催促著她,「怎麽了?进来呀!」
小莲没听话,依旧站在原地有些扭捏,「小莲不进去了……我看这位郝公子的病应该没有大碍,三小姐也不需要再留在这里。」她注视花魁身旁长得憨实平凡的男孩,一面讲出此次出府的目的,「时辰真的很晚了,我是来带三小姐回家的。」
邵如星同郝无敌一样不开心,「可我现在没想要回家啊!」
「三小姐妳不能这样!都两天了,妳得跟我回去,否则老爷和夫人发现妳晚上偷溜出来,还一个人待在男人的房间里,他们不气得昏倒才怪!」
「这种时候,我爹娘不会发现我不在家!如果真的发现了,那肯定是妳通风报信。」
「三小姐……」
品香感受得到郝无敌的慌乱,她很想帮他留人!但是这行不通,即使刚刚的气氛多麽融洽,可总归是要回到现实……
今天小莲不来要回主子,等明天,她还是得开口请邵如星离开。品香瞟了瞟郝无敌,随即走向邵如星,「如星小姐,妳家的人来接你,妳就回去吧!」
「品香姊?」郝无敌诧异的望著品香,以为她会帮他,没想到却是相反。
「我……」邵如星面露犹豫。
「我明白妳是关心无敌才想留下来,可妳的丫头说得不错,妳一个名门千金,深夜怎可独自一人待在男人的房间里?」
品香说罢,见邵如星想开口,於是抢先附在她的耳畔低语,「还记得我说过无敌对妳的心意?如果妳无法回应无敌,就别对他好,别再给他任何憧憬……无敌这次大病一场,他需要妳,我是逼不得已才让妳来看他。现在,他对妳的依恋已经愈来愈深,我不能看他再这麽继续下去。」
品香所说的,令邵如星一慑!她沉默地看著品香回到郝无敌的身边。
「如星小姐,谢谢妳这两天来照顾无敌,现下他的身体好多了,妳也可以放心的回家,不用再过来了。我会找人留在这儿!妳不用担心无敌没人照料。」
不知道为什麽,当邵如星听见人家叫她不要再过来看他,她竟感觉失落?!
祸事
春妆
自将杨柳品题人,笑捻花枝比较春,
输与海棠三四分。
再偷匀,一半儿胭脂一半儿粉。
——一半儿八首·查德卿
初春气候乍暖还寒,将军府里的海棠与梨树率先冒出了粉红、雪白颜色的花儿……那日同小莲离开客栈之後,邵如星已有半个月没踏出将军府一步。
她每天啥事都不做,就只是懒洋洋地趴在窗前,呆望庭院里的花木。到最後,哪棵树掉了、长出几片叶子,哪株花儿发新苞,她几乎都会背了……
邵如星的反常,邵盈月知道,因为她这小妹妹半个月来都窝在她这里,而且常常说不了几句话,就离开月之阁回她的住处睡觉,要不!有时候是呆坐一整天,而後直接就在这里睡下了。
月之阁里向来清幽安静,这是邵盈月想要的,她也早已经习惯这样的环境。可妹妹天性爱热闹又爱玩,和她大不相同,现下妹妹竟然有半个月不出门,而且来她这里还静得可以,这前所未有的异常终於教邵盈月忍不住了。
「武阳过几天就回家了。」拿起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她走到妹妹的身旁!把纸送给她。
邵如星瞥了纸张一眼,意兴阑珊的说著,「我听娘讲过武哥哥要回来。辽国要派使节团来京城,他们美其名是来会晤皇上,其实是来向我们索取银两。到时候,蛮子少不了又要找皇上的武将较量武功,而这种场面,皇上定是要让爹和武哥哥出席坐陪的。」说完,她又呆望著窗外那些阳光照耀下的花花草草。
连许久没见面、最爱的武哥哥将回京城这等大事,都提不起妹妹的兴趣?这教邵盈月更惊讶了。「妳怎麽了?没精打采。」她伸手摇摇小妹妹的肩膀,又写出字句交给她。
「唉!」邵如星长叹著离开窗边,扶著姊姊回书案前坐下,「月姊姊,我好烦啊!妳也知道那个帮过我的郝无敌,我不是跟妳说过,我有两个晚上偷偷溜出去看他……现下,不知道他的病是不是全好了?他应该已经回潭州老家送钱给他的爹娘了吧?他还会再上京城来吗?唉!每次我一想到他都是因为我才这麽倒楣,我就觉得好对不起他。」
邵盈月倾听妹妹这些天来难得的多话……
「醉梦楼的品香都说了,如果我是真的关心郝无敌,就不要再去找他。是呀!他身边有京城第一花魁陪伴,又有好多他的忠实女客关心他,我又何必鸡婆去看他?」
又闻叹息声,邵盈月再写下字句,「既然如此,妳已经赔偿了郝无敌掉在河里的钱,也去照顾过他,他就和妳没关系了,妳何须烦?」
「我何须烦?我不知道……」邵如星蹙眉盯著纸上秀逸的字迹,倏地抬头望进眼前安详微笑的一双明眸,「月姊姊,妳明白男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