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间,她瞟见暗处有一黑影移动。
她轻轻放下挚亲的尸体,迅速追上黑影。
“哇!”携带着军旗想逃跑的匈奴伤兵被蓦地架到他脖子上的斧头吓了一大跳。
“樊提冒顿呢?他不在这儿,到哪里去了?”询问没得到答复,千翼红雪立刻把斧头往他脖子上的肉里推。“回答!”
“不要啊!”匈奴兵因惧怕于妖鬼面具,只能坦白的说:“大……大王……我们大王三天前……起驾回去王廷了……”
樊提冒顿回王廷了?难怪这地方的营帐变少了……千翼红雪蹙起眉心,推开士兵,转身走回家人的旁边。
但她却没想到士兵会因为怕她再回头杀他,竟然悄悄地从地上捡起刀子,就要往她的背后……
“呃!”
千翼红雪听到背后有人声,她连忙转头,同时看见想要偷袭她的士兵被中行魅一剑刺死而倒在雪地上。
“你太不小心了!再这个样子,在你砍掉樊提冒顿的脑袋前,你就会先被他杀死了。”
中行魅嘲讽的语调令千翼红雪恼怒不已。“不用你多事!”
“我多事?刚才如果没有我,说不定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亏你还是‘神军’的首领咧!”他不屑的说。
中行魅手握染血利剑,与仍处于伤痛中的千翼红雪擦肩而过。
千翼红雪被驳斥得无言以对。
她不看中行魅,也能知道他同他的黑衣部队将那些受伤的、逃跑的匈奴人也全一一的杀掉了。
除了匈奴人的马匹、粮草外,他甚至还放火烧光营帐,完全的赶尽杀绝!
而她,泪流满面、行动迟缓,像个傻傻的呆子。
她脱下披风,小心的、轻轻的将爹娘和哥哥放到披风上、包好,扛着走……
柔和的月光之下,她脚踏的地面已经不是白雪,而是鲜红色的血水呵!
燃烧的火海里,还不时掺杂着难闻的焦味……千翼红雪因为亲眼目睹这些惨状,而忍不住心情沉重,胃肠也不断的翻滚作呕。
但一转头,她却看见中行魅竟神情愉快,还高高的举起双臂,施法命令骑兵队消失,同时对着空中念念有辞。
他那诡异的举止,还有浮现在他两臂之间那团她曾见过的黑雾……她立即出声唤他,“中行魅!”看他瞥向她,她竟有些退缩。“你……对着天空念什么?”
“念咒文呀!”中行魅笑说。
“咒文?什么咒文?”
中行魅挑眉直视敢于询问,却不愿意靠近他的千翼红雪。
片刻后,他慢慢收回雾气,放下两手,偏过身面对她。“希望神军获胜的咒文呀!也希望在这场攻击里死亡的人的惊慌、恐惧、愤恨……所有所有的情绪全部归我拥有,转化成为我的法力。”
听着那诡谲难懂的话语,千翼红雪不禁毛骨悚然,握着斧头的手竟不由得打起颤来!
“恐惧与憎恨,这是我修炼法术的基础。”
中行魅微笑,继续说道:“我要的,是能毁灭天地的巨大能量……这就是我愿意帮助你报仇的另一个目的。”
他背向月光,沉浸在暗黑里的妖色眼瞳正对着波波阿那面具。
雌雄难辨
白狼族的守护神波波阿那率军捣毁匈奴军营之事,正火速的传遍整个漠海!
闻讯,樊提冒顿大怒,一面在各部落消除谣言的同时,一面调派人马追剿反逆。
可在中行魅的法术运作下,匈奴兵非但伤不了千翼红雪和黑衣幻影队,反而又尝到了几次惨烈的败仗!
寒冬过去了。
夏天紧跟着春天的脚步来到大漠。
数月之间,白狼族神军在匈奴汗国各处袭击,神出鬼没如入无人境地!
而随着波波阿那的声名大噪,匈奴国内人民也开始志忑不安,甚至给不知是人是鬼、毫不留情地消灭他们的士兵与毡帐的武士冠上“魔王”的称号。
但是,对曾经被匈奴毁家占地的各部族而言,对这位总是在黑夜出现、样貌骇人的鬼面神将却是无比的景仰。
渐渐的,他们开始跟随她,视神为带他们脱离匈奴人统治的希望……
“魔王!魔王!”
“魔王啊!请您摸摸我孩儿的头,祝福他像您和神军一样的勇猛擅战……”
“我祝福你。”
一路追随神军的靡离,直视身穿黑色甲胄的鬼面武士应楼烦族人的请求,从坐骑上弯下身来摸了摸孩童的头,他想接近鬼面武士,却立刻被跟着武士的人潮挤开!
最终,他只能和许多人一样,远远的看着魔王驾着马匹缓步离去。
“喂!你们有谁见过魔王?”
靡离忍不住问身边的几个男人。“魔王从来不脱下面具……大家不觉得奇怪吗?”
他的视线又回到让黑衣骑兵队和中行魅护卫着的武士的背影上。
“不奇怪,魔王是波波阿那神嘛!”
“对呀!魔王有神力,每一次都打得匈奴人屁滚尿流。”
“什么神力?魔王才没有神力呢!那都是中行魅的法术在搞怪,魔王明明就是白狼族千翼酋长的女儿,千翼红雪。”靡离皱眉瞥一眼满脸崇拜的男人们。
打从那个雪夜,中行魅当着他的面带走红雪之后,他就没再见过她了……
这半年来,除了红雪曾经差人送给他一张上面写着“我很好,靡大哥你不用担心我,也别找我”的羊皮纸外,他全然没有她的消息,也到处找不到她,更别说知道她是否真如她自己讲的……她很好?
见不到她,他怎么可能会不担心她、不找她呢?看过她留给他的讯息,他更拼命的寻找她。
从寒冬,经历一整个春季,直到夏天……
他从不放弃!
他绝对不放弃找她!
神灵一定是听到他的恳求了,在一场匈奴兵聚集迎敌的场面中,让他看见中行魅,以及在大漠间成为传说的魔王!
他激动的大喊!他好高兴,他终于碰上能找到红雪的线索了……他要问中行魅,他究竟要把红雪带去哪里?
可当时兵荒马乱的,等他冲过去时,中行魅一行人早巳消失无踪。
他着急,开始四处打听魔王人马出没的地方。
渐渐的,他竟然是混在一大群跟随神军的各部落族人里,辛苦地追赶着中行魅……
今天,他头一回这般靠近中行魅和魔王,他如同渴水的沙漠旅人,两眼没离开过他俩!
这几个月来,当他每次有机会目睹魔王率军攻打匈奴兵时,他心里总有个疑问:那个打扮成波波阿那的人究竟是谁?
靡离的手不由得揪住怀有羊皮纸的衣襟。
他望向魔王的一举一动。
魔王乘马、拿斧头的架式,再加上这半年来,他数次瞥见过魔王和匈奴兵交手的样子,以及中行魅与魔王的互动……
他越来越怀疑,怀疑魔王就是红雪,是那个和他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千翼红雪!
男人们不悦的瞪视着讲出浑话的靡离,纷纷驳斥——
“千翼红雪?哈,不可能啦!”
“魔王怎么可能是个女人家?你少乱讲,辱没了神军。”
“这位小哥,你若说魔王是白狼族酋长死灵的附身,他带着骑兵连连打败匈奴兵,那还比较有可能哩!”
“喂!你们听我……”
“小哥,你就别说了啦!瞧,魔王要和我们讲话了。”
靡离被周遭的人打断话,他不得不随着人群看向被簇拥上高台的魔王……
俯视数万张仰望的脸孔的魔王,正是拿自己的身子和术士交易,换得常胜不败的千翼红雪。
千翼红雪呵!
如今,还有人能识得她吗?
在族人、其他部落的眼中,她是波波阿那,是令匈奴胆战心惊的魔王!
经历过无数次的杀戮、血腥、死亡,有时候,连她自己都忘了她……到底是谁?
她总觉得时辰一直停滞在那场失去家人的风雪里。
她在沉眠。
在昏沉里度过一场接着一场的永无止尽的噩梦……
陡地,她感觉到有人从她背后按住她的肩。
她不禁偏过头,那正对着她的银灰色双瞳立即教她警觉到她不是在梦里,而是真真切切的面对着一群人,一群同她的部落有类似遭遇的人们!
千翼红雪蹙起眉,伸手格开中行魅。
她深吸几口气,提醒自己别打哆嗦、别怯场,同时,她高举战斧,对仰望她的人群喊道:“樊提冒顿夺去你们的家人、牛羊、饮水和土地,我就从樊提冒顿那里再替你们夺回家人、牛羊、饮水和土地!”
魔王简洁、不多说废话的宣示,立刻获得全场人的喝彩——
“好咧!”
“魔王,我跟着您打仗!”
“波波阿那……”
“我们跟着您,一起把匈奴人赶回漠北去!”
“对,把匈奴人赶回漠北……”
一直居于不为人注意的角落的中行魅,他很满意沙漠人民崇拜他一手塑造出的神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