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云也跪倒在他面前,神情看起来还是那么平静,她仿佛诉说着一件不相干的事。
“你没办法可想。”她说。
成超抬起头,脸上竟闪出两道泪光。
“我会想办法的,一定会想到办法的,我可以跟老爸先借……”
之云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再说下去。
“成超,我是你的魔鬼,你只有离开我才会得到自由。”
成超猛然摇头。
他害怕之云现在的样子,太无情……他害怕自己现在的样子,太胆怯……月色照下 来的是一道绝望之光,黑暗覆盖他们所能立身之地。
成超拚命摇着她的肩膀,企图摇醒她的理智和多年的情感。
“不,之云,你不知道,你完全不知道!在我心目中,你是我的天使,我的女神, 只有天知道我有多爱你,只有地知道,我对你的爱有多深,如果你能了解一点点,就不 会说出这么惨忍的话,不会做出这么可怕的事……”
然而,之云却没有因此动摇,甚至连眼眸都拒绝了他。
他节节后退,直到无路可走……正如薛成超所熟知五年的她,非常人的冷淡与平静 ,产生一股逼人的魄力,令人害怕……原来薛成超一直在怕她……之云赫然打断成超的 梦,她说:“我有勇气面对现实,为什么你没有!”
而眼中寒锐之光足以摧毁整个世界。
“想想看我给了你什么?为了我你和家里闹革命,为了我你快毕不了业,为了我你 整天打工受气,你现在还想做什么,为我杀人放火?你不明白我是你的恶运来源吗,我 们的悲剧早就该结束了。”
“为什么不说你不爱我?”他因害怕而发抖,因愤恨而发狂,“为什么一开始不用 棍子打醒我,现在却用长刀杀死我!”
“你要听实话?”她冰冷地看着他。
他努力点头。
她像一块寒冰。
“从我父亲强拉我去跳河时,我心中已经无法爱人了。”
果然就是一把尖锐无比的长剑,一刀一刀划割着他的心脏。
她继续挥着剑。
“当我背起生活恶运时,我只能想着如何度完此生。我永远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事情,只想快快结束今天的事情,我无法想像死亡的痛苦,所以如蝼蚁一般苟且偷生。 ”这时之云稍微软弱下来。
“但我相信你对我的好是我二十二年来唯一幸运的事,我有想过和你一起度过此生 ,可是恶运洗刷了我的好运,现在我只能独自一人搏门下去。”
他已泣不成声。
“所以你是爱我的,爱我的……”
连之云也同情起他了。
“离开我,成超,否则你将生不如死。”
但他不听,他现在无法听进任何话。
“我现在就已经生不如死了!”
他突然把她压倒在地,饥渴而凶猛地吻着她。
对于他突然的攻势,贺之云并没有反抗,反而闭上眼睛,任他的吻在身上凌虐放纵 。
这是她和薛成超交往五年第一次有过的亲密动作,没想到也以此收场闭幕,不免令 人感到悲哀……他仿佛也感受到之云的哀伤,当他停止动作时,眼中的暴戾之气已变成 无助和恐惧。
“你好冷……”
她为无助的人叹息。
“如果这样会令你好过,我愿意。”
他果了很久。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还是你拿这个给我当遣散费?在你心目中我就这么龌龊下 流……”他忽然叫起来,像暴怒的野兽。
“我不要!我不要你可怜我同情我,我绝不要放弃你,也许我现在真的无能为力, 但我会找机会,我会强壮起来,我会让你相信我才是能保护你的人,之云,给我一点时 间,我来改变一切,我真的可以……”
然后他像一只受伤的猎犬纵身跳起,发狂地飞奔而去。
留给之云一个缩小的背影。
留下她一个人躺在地上。
静静享受片刻夜的宁静。
直到……轻脆的掌声击碎了宁静。
她看到一双擦得晶亮的皮鞋,深灰色长裤,强有力的双腿,宽阔的胸膛,一双嘲谑 的、深灰色眼睛……她坐起来。
“一出好戏,幸好我没错过。”严森再度出现了。
她闭上眼睛。
也许他才是她最大的恶运……“有趣吧,绝对值回票价。”她悄声说。
“这就是你所谓的故事,家庭,生活?”
“我。”
她如此告诉他。
他开始认为跟她交谈实在太有趣了。
“我不认为你想在此度过一夜。”
“当然。”
他伸出手拉她起来,却没有放手的意愿。
他看着她……“你的衣服脏了。”
她没有任何动作。
“我家就在那里。”
他用另一只手扳回她的脸,忽然升起一股拥她入怀的冲动。
“别忘了我们的交易明天才开始。”她微笑着……口唇间闪着利剑之光。
他迟疑了。
“我知道。”
最后他放开她,让她一个人消失于夜的尽头。
第四章
贺之云到工厂办了离职手缤,回程途中顺便买了许多东西。
她将房子彻底打扫一遍,每个角落都不放过。
再把两个房间装上抽风机,心想空气可能会流通许多……最后把一些简单衣物装进 行李里,看来一切都差不多了。
林宁推门造来,正好看见拿着行李包走出房间的贺之云。
“怎么,要去旅行?”
之云轻笑起来,摇头,又点头,神情显得十分疲倦。
“差不多。”
之云的回答令好友十分不解。
她勉强振作精神。
“抱歉,让你专程跑一趟。”之云略带歉意。
“没关系啦,反正今天没课。”林宁摇手挡住她的客套,自己虽非两肋挥刀型义友 ,不过她真心喜欢能为贺之云做点事。
“四年级了,有些课有上没上都一样。”
想想,时间走得飞快,从清汤挂面头到现在的满头卷发,林宁算算认识贺之云也有 五年了。
“真羡慕你。”之云由衷而说。
林宁以为听错了,但确实是从贺之云的嘴里说出来。
真难以置信,一直向现实挑战的贺之云,实在不可能有时间梦想别人的生活,这时 候林宁才恍然觉得气氛不对。
“你怎么了?很没精神的样子,不会是发烧了?”
林宁不由得走向之云,伸手想摸摸她额头上的温度。
之云却趁机抓住她的手。
“你怎么了?”
林宁感到湿湿地,之云的手好冷,而且有点僵硬,不祥之预兆立即跳上眉头。
“该不是阿成……”
“不是。”之云立刻否认。
林宁大松一口气。
气氛依旧不对,但林宁已猜不出所以然。
沉默许久之云总算开口。
“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林宁噗嗤笑出来。
她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原来只是之云不好意思开口请求罢了。
“拜托,我们都认识几年了,干嘛这么客气,有什么事我能办到尽管说!”她大拍 胸脯一口答应,一副当仁不让女英雄的样子。
之云盯着林宁那双天真明亮的眼睛,从那里看到的自己是如此枯瘦……,就像一具 没有生气的尸体……她眨一下眼,用力阻挡突生出来无名的恐惧感,而她的好朋友;唯 一能帮她度过难关的好人,林宁就站在她面前。
“我可能会离开几天……,我要请你帮我留意一下两个弟弟。”
喔,这么丁点大的事啊,就只是留意一下?林宁不认为有什么不好开口
的,她又不是今天才认识她们姊弟的。
“帮你照顾弟弟当然没问题,反正我们住得不远,只是你要去那里啊?”
林宁这时才说出重点。
对呀,她要去那里?
“换另一个工作。”她如此简单扼要回答。
“那里?”
“朋友那里。”
林宁嘟起嘴。
“喂喂,你是不是不想告诉我啊?”
“没错。”
之云可真诚实哪……仔细想想,之云对她从不说谎的,除非她不想说。
不想说的话就是难言之隐啰……依之云的个性,她不想说的事就是严刑逼问也不管 用,而现在她就是不想说要做的事了,想到此林宁不由得担心起来。
“之云,我当然没有权利干涉你要做的事,而你的个性也并不是我想干涉就干涉得 了,我可以了解你不想说的苦衷,但还是想劝你别做勉强自己的事。”
之云淡淡露出--林宁熟知的冷静与自信,这种表情的贺之云最坚强。
“宁,你错了,多年来我一直在做勉强自己的事,这次总算才是心甘情愿。放心, 也许只是一场冒险经历,我相信我的眼睛。”
好像不相信也不行了……好不容易林宁才放宽心胸,反正事情就是这样,只能祝褔 她。
“好啦,我会每天来这里巡房一次,看那两个小鬼有没有认真在念书。
只是你要离开多久?”
不会是一场生离死别的告白吧……林宁还真怕她一去不返。
“两三天我就会回来……”按着她把一个信封袋交给林宁。
“这里有点钱,以备他们不时之需,你留着。虽然为数不多,但也足够他们胡作非 为了,我不放心把钱交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