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才过了三天好日子,病房便响起重重的敲门声,她知道坏日子开始了。
房门被打开,一个年约三十、器宇不凡的男人出现她面前。
他有一对相当粗黑的眉毛,类似成就非凡的将军应有的那对,而他的眼睛与眉毛相较之下,则显得过于细小。
他的鼻头微微上掀,脸上轮廓坚硬,头发服服帖帖梳于脑后,身穿一袭硬挺挺的警服,肩上挂着亮晃晃的警徽,各种迹象均显示此人在警界有不可忽视的地位。
床上的人一惊之下,立刻想站起向他行礼。
可是她没有这么做,她痛得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他深深了解她的处境,所以并没有责怪她,只用一种严肃又不失同情的目光望着她。
此刻躺在床上的人,全身扎满绷带,尤其背后脊椎的部分被铁架固定,使她连打个喷嚏都难。
她一个眼睛罩上眼罩,据医生说,这是她第三次有失明的危险,不过经过两天的观察,她的眼珠好像已习惯被人痛殴一般,恢复得特别快。
她的左腿里上厚厚的石膏,高高被吊起来。她的医生沉痛告诉她,即始复原之后,也可能留下一道疤痕,这会成为女人美腿的致命伤。
听完医生的话,她真想抬起她的右腿给他看──上面至少十道疤痕!
总之,她变得支离破碎、体无完肤,他看得心疼。
“郑警官,我以长官的身分命令你,以后不准你擅自出动任务,更不准你以你的独断、蒙蔽上司的行为擅自行动,企图以胜绩消抵先斩后奏的罪名。”
“是的,长官。”
她本想举手行礼,但是指甲因争斗时裂开,怕行礼的姿态不正确,不但污辱了行礼的礼数,更使对方认为对他人格的侮辱,所以她决定不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长官,我有话报告。”
“说。”他双手在背后交握。
“第一,我没有擅自出任务,此举乃是我深思熟虑后必发的行动。第二,我从未蒙蔽上司我的行动意图,只是每次我向您提起,您都以NO回答。第三,我绝对没有先斩后奏的念头,更不敢独断邀功,因为,每次突发行动胜利,功都是您的,我则被暂时解下警徽抵过。”
他的鼻孔一张一阖,看来他正处于愤怒的边缘……
她抬起淤红一块的下巴,眼神有意向他挑衅。这绝不是属下对上司应有的态度,但是他却照单全收。
“郑似钢,这是极为危险的举动,幸好,你安然无事躺在床上,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你教我怎么对上级交代?”他垂下嘴角的线条,态度一百八十度改变,变得温和无比。
她的下巴抬得更高,随即感到皮肤紧缩的痛楚。
“谢谢长官的关心,幸好我虽肢体破碎,但却安然无恙地躺在床上,否则连累长官以后的仕途晋升,郑似钢于九泉之下也不得安息。”
他急喘一口气,她话里明显骂人,他难想通这个女人为何处处与他针锋相对,连话锋都不放过,却还接受他的求婚……
记得他──周一庆──第一次小心翼翼向她提出订婚的要求,没想到她一口便答应。
他还记得她说的话。
“繁衍后代是人类生存的一大目的,况且我也到了适婚年龄,我一向不逃避女人必须结婚生子的自然定律,所以只要这段时间,有人能容忍我的脾气,能体谅我的工作而敢向我求婚者。我一律答应。看来这个人也只剩你一个了……”
周一庆有点失望,他原以为答应后,她会狂喜投入他的怀中,两人继而炽烈的热吻。不过当夜什么也没发生,正如他们交往了六年一样,什么也没发生。
“似钢……”他冲动叫出口,企图唤起她的一点爱意。
她用寒冷的目光浇退此刻他不该出现的热情。
“请问长官,您现在以什么身分探望我?如果是长官,我无以奉告,此乃私人行动,郑似钢自会承担犯下的错误;如果是朋友,我想请你出去,因为我很累,想要早点休息,如果你不介意──”她话未说完,他朝她吼了过去。
“未婚夫,现在我以未婚夫的身分探望你,行了吧!”
她耸耸肩一脸无奈,按着双肩一阵抽搐。
“行,现在你过来帮我捶捶肩。”
他气得鼻孔冒烟,她居然要他堂堂国际刑警队总队长,过去帮她捶肩。
“我的肩膀酸得发疼。”她微微皱起眉心,表情疼痛的样子。
果真,她装腔作势的柔弱激起他错觉的怜悯,于是他忍住满肚子的怒火朝她走去,在动手为她捏背捶肩之际,不住四处张望是否有人偷窥。
郑似钢唇边泛起得意。刑警队里敢叫周一庆大队长帮他捶背的人,只有郑似钢一个!
“你知道你对付的人是谁?”
“知道。连杀五名单身女郎的杀人狂。”她舒服的说,享受捶捏肩脊处的手劲,力道恰好。
“不只这样,他简直是个变态杀人魔。惨遭杀害的五名女尸,下体严重糜烂出血,总法医鉴定,五人都没有精液的反应,可见他不是因色起歹念,而是有计划的行动。”
“这些我在报告里都看到了。”她并不在乎。
“那你还故意穿着妖艳低俗,挑在深夜时分走入死巷,打算以美色引他入瓮!”说到此处,周一庆不留神手劲用重了力,使她痛叫一声。接着,她甩开他的手,表情不悦。
“我还是成功了,不是吗?差点就抓到他。”
“不,是你差点死在他手中!”他怒不可遏。
她揉着眉心陷人沉思。
“奇怪……,他居然有武学素养,练武之人应该比一般人不容易心浮气躁才对,为什么他……”
他疑惑地看着郑似钢,她表情冷然。
“一庆,我从小跟爹地习武,并且有深厚的西洋拳基础,以我的能力,对付五名六呎以上的猛汉不成问题,但是我却制伏不了他。”
她自顾沉思,并没有发觉自他胸腔传来的冷笑。
“你忘了他那把夺命的武器吗?”
她缓缓摇头,眼中的疑惑更深。
“雨伞?一把伞顶尖如利刃的武器……,不,对善于用拳的人,赤子空拳的力道最猛,身外的武器反而是他的累赘。”
“事实证明,五名死尸皆以利刃戳毙!”
她抬头看他,唇边浮出冷笑。
“若不是那把伞分散他的力道,现在躺在床上的是第六名女尸……,他随时可以一掌劈死我!”
他眼神变得惊骇。
她皱起眉头,又陷入一场苦思之中。
“为什么?为什么他只对女人下手?为什么要用那把伞?”
他大笑起来。
“似钢,你想得太复杂了,他是个性变态的杀人狂,这种案例太多了。而对于性变态的人,他的想法千奇百怪,绝不是正常的我们可以捉摸的。”
“纵然有千奇百怪的想法,却只发于一个动机。”她冷静地说。
他黯然沉默。
“你想说什么?”
“性变态杀人狂的动机。”她盯着他不放。
周一庆干笑一声。
“这种类型的剧情太多被搬上萤幕,他可能因为有某种恨女人的情结,所以导致失去理智而杀人复仇。至于他的动机,必然是那些苦主的某一部分,像足了他所恨的女人,所以才激起他的杀机。”
“是吗?”她扬起眉。
“当然。”他回答得肯定。
她回给他一阵冷笑。
“可见你忙得没空着报告。”
他脸色发青,她瞄向床旁小桌,那里正放着一叠法医迭来的验尸报告,她意指请他细看一遍。
周一庆见她神色凝然,才心不甘情不愿取出报告细读。通常,他的职位不必阅读自法医室送来的第一版报告,大可等案情侦破后再读破案的完整报告就行,不过既然他以末婚夫的低姿态察妻言观妻色。自然就得暂时忘记原本高人一等的职权。
报告上列举五名女尸的特征:
一.年约三十,松曲发长至腰,体型丰满,疏眉小眼,平板足,已婚。
二.年约十八,平直短发,体型绒弱瘦小,近视颇深。
三.年约五十,大松短发,体型肥胖迟钝,左脚曾有矫正过的痕迹,略跛。
四.年约四十,发少至肩,体型中等,暴牙。
五.年约三十上下,到处可见美容过后的痕迹,割眼皮、隆鼻、丰胸等……
再看下去,更发觉五名女子五种类型,根本无一相似之处,据其家属指证,她们更有五种迥异的个性。
“奇怪,凶手为什么找上她们?”周一庆不由得惊叹一声。
似钢冷淡地瞄他一眼,令他有些困窘。
这些问题他倒是没想过,五名女尸,五种女人?
“从第一个女人发生事故至今,正好两年,她们都在同一地点毙命。据我们的调查,这一年内,死巷里不断有附近居民走动,但只有五个人发生事故,如果凶手有蓄意杀人情结,五个人并不算多。”
“你是说,凶手并不是性变态或神经病,这是一桩谋杀案?”他冲口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