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任你。”她诚恳向他表示。
陆皓奇并不理会她伸过来的友谊之手,只用一双略成棕色的瞳孔盯着她。
只见那只纤纤玉手,停在两人中间有些尴尬……
“握手表示你承诺的礼仪,可惜我那半个美国血统不懂中国的礼仪。”
她急忙搁下手,对他的不领情,羞惭得无地自容。
“吻我。”他目光炽烈。
她的胸口猛一阵雷击,脸色更似触电般火辣辣燃烧起来。
“你又要误会我了,我只不过要求一个信任的吻,来自双方坦诚相对的吻,用我习惯的礼数……”
不待他埋怨说完,郑似钢一个纵身往陆皓奇扑去,差点撞歪他坚挺的鼻梁……
她吻上他的唇。
他感到腹部一阵酸疼,她娇嫩的芳唇不偏不倚、正吻上大神探的要害,他居然有点意乱情迷……
她又急促抽开身,心跳的急促不亚于她的动作。
“满意了吧!”她咬下唇,那儿残余他嘴唇的温暖。
有一刻钟,陆皓奇满意地沉醉于她的温柔里,不过脱离梦境后,横在前方的却是更多的灾难。
陆皓奇认为,身负保护一个女人的责任,等于身负天下的灾难。
不过,他满意她的吻,为了这个吻,大神探自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而后,他们回到虎穴。
☆ ☆ ☆
开门第一件事,四角蹦出五名大汉,手持各式武器顶住他们胸前。
“杜蒙特,这是你的待客之道?”陆皓奇冷言戳向面前人的鼻尖。
杜蒙特立刻示意旁人放下武器,脸上随即挂上笑容。
“我们以为……”杜蒙特艰难地想解释。
“以为国际警署派遣大批援军直捣虎穴?还是以为你们实验下的冤魂登门讨债?”
陆皓奇的话,立刻让四个外国人当场变色。
“别听他胡言乱语,为了神圣伟大的研究,必然有所牺牲。”杜蒙特朝他的四名伙伴怒喝道。
有两个人低下头,有两个人神情依然犹疑。
更有两个人同时注意到四人信心的动摇,陆皓奇先抓住这一点,但是杜蒙特行动更快,他马上厉声严辞预防。
“实验提前一周举行,请陆皓奇先生尽快了解整个实验的程序。”
杜蒙特圣旨一下,四名科学家八眼亮起,只剩一人哀莫大于心死。
郑似钢愣在一旁几欲崩溃,原来她的性命还可多保有一星期,被大神探陆皓奇一搞之下,连这一丝苟且偷生的机会尽告幻灭。
被架回小监狱的郑似钢,傍徨的心情难以言喻。只见她一会儿低头沉思,一会儿又跳脚奔窜,又一会儿躲在门边聆听动静,这下子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她房门被安上好几道重锁,且外头站上两名卫兵,令她插翅也难飞。她除了站、坐、跳脚之外,只有等待了。除了等待死神宣判之外,剩下的只有等待陆皓奇脑细胞的奇迹复活。没想到这一等,足足等了三天。
连续三天,陆皓奇非但没有消息,连他的鬼影子都瞧不到。
三天里,只有轮值的中川本军递给她必需品。中川是个沉默的人,年纪并不大,可是有一双极为老成的双眸,他是五位科学家中唯一挂有执照的医生。
“我有八分之一的亚洲血统,我曾祖父是日本人。”中川得意地告诉她。
原来是个小、小、小日本鬼子,郑似钢不屑地想。
中川例行为她送来水和食物,他看见上次送来的盘子丝毫未动,不禁为他们的猎物有些担心。
“你这样不吃不喝,熬不到实验的那一天。”中川的脸带有一些稚气。
三天末进食物的郑似钢,连瞪他的力气都没有。
“你想,知道自己快死之人,还能咽下任何东西吗?”她虚弱地说。
中川面容有些难堪,他明白她的痛苦。
此刻,郑似钢半靠在床沿,脸色苍白如鬼。又经过三天汗淋气闷的,她原有的一头秀美头发,现在,倒像个鬼似的纠缠黏湿披散肩上,而且全身布满污垢烂泥,整个人活像营养不良的非洲难民。
“我很抱歉。”中川真诚地说。
抱歉?她想笑。中川向她道歉什么?如同刽子手对死刑犯抱歉说:对不起,我该用枪杀你的,可是临时我不到枪,只好以刀代替。结果还是一样,刽子手用刀杀了死刑犯。
郑似钢眯眼看他,想从他表情内找出谎言的代价,不过她却从他眼中读出另一样东西──落寞。
中川眼中带有几许失意人常有的落寞神韵,郑似钢倒是十分惊奇。对志得意满的科学家而言,最不该发生于他脸上的表情,除了谦虚之外,就是落寞了。她一直以为,科学家的世界丰富得容不下落寞两字,不过她确实从中川本军眼中看到落寞的情愫。
并不是死刑犯开始同情刽子手,郑似钢的存疑出自于──既然落寞,必然有情感冲动;有情感冲动,必有人性的弱点,所以中川露出的,就是人类七情六欲最大的弱点!
郑似钢顿生难言的惊喜,她想她必然深受陆皓奇罪犯心理程序逻辑概念的影响,开始懂得运用脑细胞好处了。
“你的中文讲得非常好。”她随便找句话想取得他的友善。
“我太太是中国北京的好人家姑娘。”中川自豪说道。
瞧中川用这么长的封号形容他太太,可见他对其妻用情之深。
“你为了实验离开她这么久。一定很想念她吧!”
“她随时随地存在我的脑海。”
说完,中川神情忽然黯淡下来,眼尖的郑似钢立即捕捉到。
“你怎么忍心离开她这么久,让她一人空守闺房,寂寞无助等待你的归期?”她企图挑起他的自责。
不过,意外的,中川没有自责的表情,反而被她激起怒气。
“我从没有离开过她,是她……先离开我的。”
郑似钢吁一口气,看来她猜错了,原来中川是一个被老婆抛弃的可怜弃夫。
“她死了。”空气中传来中川冷冷的声音。
郑似钢抬起头,接触到中川寒冷又残酷的眼眸。
“她不该死的,她原本不该死的,口因为她缺乏生存的斗志,所以她死了。”
“她怎么死的?”郑似钢小心地问。
“为了我们的小女孩,并且由我亲自替她接生……,她傻得以生命换回另一生命的重生;她没有想到为我而生,没有想到她的生命对我多么重要,她连一点为我而活的生命斗志都没有,都没有……”中川怒击桌面一拳。
郑似钢瞥见桌面隐约裂开的痕迹,由此可知中川心情之愤慨。
“你的女儿……”
中川发红的眼睛马上又露出骄傲的神采。
“她是世界上最美的艺术品,像极了她的母亲。”
可是说到此处,中川眼中的骄傲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刻的痛楚。
“她……却遗传到母亲的儒弱,患有天先性狭心症,现在正与病魔竭力奋战。”
“遗传懦弱?”郑似钢小心翼翼地问,深怕触及他的伤痛。
“没错,就是人类恐惧死亡,害怕、懦弱、担忧、焦虑的卑劣基因,它使我的太太、我的女儿面临死亡危机而束手无策,缺乏和命运搏斗的足够勇气。”
“所以你加人杜蒙特的研究,企图以此挽回你女儿的生命?”
“继而拯救全人类的生命。”他坚定地说。
狂人!现在她才知道,天底下的狂人不只陆皓奇一人。
“若是失败呢?”她沉住气说。
“失败?”中川立刻张大眼睛。
“没错,如果实验失败呢?你女儿的命不但救不回来,连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都要被关进大牢!”
中川的身体有些摇晃,她知道她的话击中了他的要害。
“不!不可能,杜蒙特教授给我们保证……”
“保证?他凭他一人的命保证你们四人的命吗?或者再加上你女儿的一条命,一共五条人命!”
郑似钢冷笑一声,她从余光中看到中川脸色转为惨白。
“一条命抵过五条命,杜蒙特打的正是此如意算盘。”
中川捧着头跪倒在地,他的身体在她严厉注视下严重颤抖。
“已经走到这个地步……,已经牺牲这么多人……,为什么等到快要成功的边缘,心里越惶恐?”
“因为你没有信心。”
郑似钢悄悄走近他,按着跪倒他面前,并温柔拍抚他颤抖不已的背脊。
“你对研究到现在的成果一点信心也没有,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自欺欺人的结果,你太想拯救你女儿的生命,太想以此研究一步登天,所以纵使研究有所瑕疵,你故意视而不见,以为可以安慰你恐惧的心理。”
她想拿开他紧遮住脸的双手,可是中川执意不肯,他怕被她看见眼角的脆弱。
“天!只许成功,这次的实验只许成功……”
“你我都明白,实验绝不可能有百分之百成功的,否则就不叫实验了。”
沉默片刻,她蓦然发现从他指间流下的泪水。
中川屈服了,他想成为女儿的好爸爸,胜过成为天下闻名的科学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