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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岁那年,热浪来袭,行道树上挤满的蝉被高温蒸烤得吱吱乱叫,她待在街口,等话亭里气愤地讲着电话的婆婆。
“孟先生,你已经三个月没有给我照顾小孩的保母费。”婆婆很生气地对电话那头的爸爸讲:“我知道你的公司现在有问题,但不是连养个小孩都那么困难吧。算了算了,我自认倒媚,这三个月的薪水就当我给丹丹的礼物。我现在把丹丹放在你公司附近的电话亭这里,你要嘛就把她带回去养,不要的话让她自生自灭算了。反正你也没给她报户口,死了倒干脆。”
婆婆挂上电话后,摸了她的脸一把,都是老茧的手刮得她脸十分疼痛。“你啊,跟爸爸回去后要懂事些,如果不当个乖孩子,小心被爸爸丢掉。”
婆婆之后上了公车,头也不回地离开,把她一个人留在路边。
婆婆照顾她很久了,自从妈妈死掉之后,就是婆婆在煮饭给她吃。
虽然婆婆老爱骂她是小老婆生的野种、没人要的赔钱货,但看着婆婆走掉,她还是很难过。
不久,爸爸的车来了。
他一见到她,便展开笑容抱起她。“唉哟我的小甜心,怎么脸臭臭的不讲话呢?”
她的脸臭臭的吗?
她不知道。她只是在想婆婆最后的那句话:小心被爸爸丢掉。
后来爸爸带她去游乐园玩,她一手握着旋转木马的杆子,一手拿着爸爸买给她的冰淇淋。
当旋转木马转到另一边时,她就很紧张,因为她怕再转回到原处的时候,爸爸已经像婆婆说的不见了。
夏天,气温热得叫人受不了,太阳好像特别变的大个,顶在头上,连一头发都烤的热烘烘的,手上的冰淇淋开始融化,爸爸带她往水龙头底下冲了冲水,后来去公共电话亭打电话时,又为她在旁边的饮料摊重买了支冰淇淋。
“丹丹,爸爸有个重要的客人刚刚到公司,现在公司里的人要爸爸回去处理事情,你乖乖地待在这里等爸爸回来好不好?”爸爸看了看手表,接着把游乐场的代币全给了她。
她点头,她用力点头。她会当个听话的乖孩子,只要爸爸会回来接她。爸爸笑着走了,她目送着他,没有吵闹。
那年夏天,气温热得让人受不了,树上的蝉以最后的生命,挥霍鸣叫,没吃过一口的冰淇淋融化在她的手中,新腻了她的小手。
爸爸的背影好远好远,是她如何努力伸手也碰触不到的距离。
她不敢向前,抱住他大喊着带她一起走,她只能强忍着站在原处,顶着那样的烈日,她相信爸爸一定会来带她的。
夏天,好热。
阳光,好烈,无情的刺人她的脸。
游乐园的旋转木马转到最后全都停了,融化的冰淇淋拼命地哭着。
但爸爸……却再也没回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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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你十分讨厌阳光。”孟淳风问着。
他看来比她大了几岁,线条柔和的脸庞有着历练后的世故,眼中的忧郁沉淀着曾经经历过的种种,剪裁合宜的西装衬得身材结实欣长,他是个优质美男子,看似温柔而多情。
“还好。”淳丹简短应了声。
“我们并不知道父亲带给你这么严重的影响。”孟淳风始终带着笑意。“他无心丢下你。”
“我等了他两个夏天,他如果无心丢下我,就该来找我。”淳丹的眸子黯淡着,虽然已经是许久以前的事情了,但记忆并没淡去,每回想起蝉呜,她就莫名失落。
“其实爸爸有回去接你,只是路上他发生车祸。一辆货车拦腰撞上了他的轿车,他受了重伤,在医院昏迷了很久。”
“他醒后呢?他醒后也没来找我?”淳丹的心被哥哥的话猛力撞击了。
“车祸的撞击令爸爸脑动脉血管破裂,大量溢出的血损害了他的脑部。严重的后遗症使他在他康复后无法形成新的记忆,他只记得五分钟前的事,与他说过的话,五分钟之后他便忘记。脑部的损伤也带走他车祸之前的部份记忆,他记得我,却忘了我母亲,也忘了你在等他。”淳丹是他爸爸外遇对象所生下的孩子,但爸爸隐瞒得好,从来没有让人发现他的不忠。然而因为如此,那年父亲出事后,这个妹妹的存在事实连带地也被抹煞。
“他忘了我……”淳丹发现自己的声音像在哭泣。
孟淳风继续说:“其实在这之前,我们从不知有你的存在,直到有一天他突然看见家里人合拍的全家福,他指着那张照片,张着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从那天起,他便有些焦躁,他开始失眠,常常睁着眼到天亮。我们问他为什么,他就说:“丹丹不见了”。当我们再问丹丹是什么,他却答不出来。”父亲的记忆混乱重生而无法连贯,他以为淳丹和他一样是同个母亲所生,才产出如此疑问。
“那是我的小名。”她记得他每回来看她时都会喊:丹丹我的小甜心,你的脸怎么臭臭的?
“他并没有忘记过你,只是他的记忆出了问题,你被他藏在一处最深的地方。我确定他是爱着你的,因为他始终记得你的名字。”孟淳风微笑地看着妹妹。他感觉淳丹的心里并没有怀着任何的不满,对于过大事情对她造成的伤害,她只是承受,而没有怪罪过任何人。“在这之前,我们并不知道你是真实的存在,我们以为他口中的丹丹只是混乱记忆中产生的错觉。”
“直到伊里安找到你?”淳丹别开脸,眼眶有些红。
“其实应该说是他的秘书联络上我,某天,他的秘书突然来到我的公司,请我给她半个小时的时间,然后拿出一份你母亲难产剖腹的同意书,底下签名栏是爸爸的笔迹。她告诉我,我有个妹妹叫孟淳丹,因为被我爸遗忘在盛夏太阳下,从此无法正常生活。她并说,若不拿出诚意解决这个问题,她的老板将不惜一切代价毁掉孟家。”
“那家伙居然这么说……”伊里安还是狂性不改。
“他为你花了很多心思。”孟淳风望着妹妹苍白的脸蛋,压在渔夫帽下的双眼虽然莹亮,却拥有不了迎向阳光的勇气。
“哼!他还不是想要我当他的附属品。”嘴里头虽然这么念,但淳丹的心却因伊里安而软化了。当她的王子不再只会侵略,他的温柔与用心是足以令人动容的。
“一个男人肯为一个女人如此大费周章,他的诚心显而易见,”孟淳风说。“他将原本该在台湾的记者会,变成免费的希腊旅游,把所有人带来希腊,全是为了你。他为你花费多少心思,你比我了解。“或许,伊里安会是个好归宿,他希望妹妹能得到幸福。
“好吧,我是有些感动,不过只有一点点。”淳丹仍然嘴硬。她的性子如果轻而易举就能软下来,那伊里安也不会追她追得想杀人。
盂淳风笑着:“爸爸也来了希腊,他现在跟其它的厂商家属们一同去景点观光了,等他回来,你愿意见他吗?”
“我还没有心理准备。”
“没关系,我们会在希腊停留两个礼拜。”
“倘若我见他,那你妈呢?她应该也是在希腊吧!”淳丹觉得这么做对父亲的元配似乎有些挑衅。
“她正陪着爸爸!”孟淳风说:“不过你放心吧,到时我会先让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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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蹦出来的哥哥走人电梯后,留给她一句“我等你”,那语调温柔如风,穿透了她。
当电梯门关上的刹那她的有些硬咽着,一道热气堵塞喉际令她久久无法言语。
是开心或是悲伤她并不知道,她的心情如今繁乱不已。
孟宗浩是她的父亲,同时也是别人的丈夫,他有妻有子,不是专属于她。
会场中央的伊里安原本正在回答记者询问的问题,但当他发觉淳丹失魂落魄地盯着电梯门时,注意力便完全移转到了她的身上。
身子单薄的她就那么站着,背影看来脆弱无助,她的小手紧握成拳强忍着,细微的颤抖如同就要哭出来的模样。
伊里安明白孟淳风的出现不只是带来她父亲的消息,他带来的还有淳丹对父亲的想念,对家的憧憬。
只不过孟宗浩无法单属于她,他属于另外一些人。
他知道她在挣扎着,她那抹骄傲不容许她以第三者之姿介入父亲的生活。
她一直想让自己坚强,她也的确比他所认识的任何一个女人坚强,但无论多么坚不可破的铜墙铁壁仍有无法毁坏的时候。
“丹!”伊里安出声唤了她。他的声音沉稳而醇厚,那是带着浓郁音凋的单音,简洁中有着深情。
在场的记者都听见他叫唤着谁,他们发觉了伊里安冷酷面容下所隐藏的怜惜。伊里安对那名女子的呼唤不是皇族惯用的命令语气,而是属与男人与女人之间的亲呢,是对自己所爱的人才有的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