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伊对这个消息毫无反应,殷吉却流露出掩不住的失望。"她怎么可能离开了?"他边吼边推贺康,逼得老仆再度跪倒。
"内庭的墙壁里有许多秘密信道,"贺康承认。"难道你们没注意过吊桥以后再没瞧见任何撒克逊士兵吗?妮可小姐带着她兄弟的人一个多小时之前就走了。"
殷古气得怪叫,只有拼命地推贺康出气。
罗伊上前一步,两眼笔直地瞪着他的副将。"殷吉,对付一个没有还手能力的老人,不表示你的力气很大,同样的,干扰我的问话也不能证明你有自我克制的能力。"
殷吉自觉?面无光,只好向男爵鞠个躬,再把跪在地上的老仆拉起来。
等殷吉离开老人的身边,罗伊才收回视线转向贺康。"你为这家人做了多久的管事?"
"将近二十年。"贺康的口气有着难掩的骄傲感。"主人待我很好,爵爷,他们让我觉得自己和他们一样重要。"
"二十年的好待遇,让你现在出卖两位女主人?"他嫌恶地摇着头。"贺康,你的忠诚和你的话都不足采信。"
罗伊不再把时间浪费在这老者身上。他迈开大步走向内庭的门,排开挡在道上看热闹的部下,径自走了进去。
贺康被命令回到仆佣堆里,任由他在殷吉急冲冲地追随男爵而去时,兀自担心自己的命运。
罗伊有条不紊的进行搜索。内庭的第一层堆满了碎石块,凌乱不堪。角落一张长桌翻倒了,凳子大都已损毁。通往楼上各厢房的主楼梯大体上还算完整,由墙壁渗出的水滴在木质的梯阶上,又湿又滑。栏杆大多已毁损,摇摇欲坠地挂着。如果有人在这里滑一跤,非摔下楼去不可。
二楼的情景也一样凄惨。风从壁上一个好大的洞口灌进来,冰冷彻骨。楼梯终点是一条很长很暗的走廊。
罗伊一登上这层楼,殷吉立刻冲到他前面,手忙脚乱地抽出佩剑,摆出一副护主的姿势,谁料地板也是又湿又滑,殷吉不但失去平衡扔了宝剑,还对准墙上的大洞冲去。罗伊实时拽住他的后颈,往回一拉,殷吉顿时朝反方向弹回来,撞在壁上。他像落水狗似的抖了两下,拾起佩剑,再次追随在他的领主身后。
对于这样一个鲁莽的手下,罗伊只有摇头不已。他来到第一个房间时,发现房间上了闩,他轻易地踢开门闩,低头穿过嫌矮的门框,进入房间。
这是一间卧室,室内燃着几支蜡烛,一名待女瑟缩地躲在角落。
"这间房是谁住的?"罗伊问她。
"妮可小姐。"侍女悄声地答。
罗伊从容地打量着房间。简朴如苦修僧的陈设,整洁得令他有几分惊讶。想不到女人家没有那些琐琐碎碎的玩意儿也能过活。当然他对女人的了解也仅止于他的三个妹妹。不过就这三个女人已经足够让他做这番结论。靠墙是一张大床,
酒红色的垂慢拢在床后,对墙是壁炉,一只样式简单的红木柜子立在另一个角落里。
挂?上没有任何衣裳,罗伊无从得知这房里的女主人究竟是胖是瘦。他转身准备离开房间,却发现殷吉呆头愣脑的堵住了去路。罗伊两眼一瞪,殷吉才慌忙退开。
第二扇门也由里面上了闩,罗伊正想踢开它时,竟听见拔US门闩的声音。
开门的是一名年轻待女,一脸的雀斑和惶恐。她原本想向他行礼,不料一看见他的脸,礼只行得一半,便大叫着逃了进去。
这间房里点满蜡烛,一张覆着白布的木制圣坛摆在壁炉的正前方,圣坛前的地板上有几块皮面的跪垫。
他一眼便瞧见那位修女。她跪在那里,低头祷告,双手握着自颈上垂下来的十字架。
她从头到脚都是清一色的白。罗伊站在门口等她抬头,因为圣坛上没有摆设圣杯,他无需跪拜。
侍女怯怯地碰触修女细瘦的肩膀,弯下身子小声向她耳语。"丹妮修女,诺曼人的首领来了。我们是不是现在投降?"
这问题太可笑,罗伊几乎笑出声音。他示意殷吉把剑收起来,大步走入室内。两名女仆站在以毛皮遮着的窗口,其中一个怀里还抱着婴儿,小东西正专心地啃着自己的小拳头。
罗伊的注意力再回到跪着的修女身上,从他的位置只能看见她的侧面。她终于以手势划了一个十字,表示祷告完毕,接着优雅地站起来。她刚一站稳,小婴儿便迸出哭声,探着小身子要她抱。
修女示意黑发的女仆向前,她抱过孩子,亲吻过他的头顶,再走向罗伊。
到现在他还是没能看清她的面貌,因为她的头一直低着,不过她温婉的态度和哄婴儿时的轻声软语却已深深地吸引了他。婴孩竖着一头金色的细发,模样儿很有趣。这会儿满足地靠在修女怀中,继续吮自己的拳头,不断发出呼啦啊啊的
声音,偶尔还打两个呵欠。
丹妮在罗伊身前一、两英尺处停下步子,她的头仅及他的肩,他情不自禁地想:她好象很容易就会碎掉,很脆弱的样子。
这时她抬起头,定睛注视着他,于是他什么也不想了,就好象他已经不会思想。
她美到极点。天使般的面孔,毫无暇疵的皮肤,尤其那对眼睛更令他迷惑,动人心弦的蓝。一时间罗伊以为自己见到了一位降临凡间的女神。弧形完美的眉毛,挺秀的鼻子,丰满红润的嘴唇,动人至极。
罗伊惊觉自己的身体有了异样的反应,立刻收敛心神,这份突然的失控确实令他惊吓,而耳边的一声抽气声更明显的表示殷吉的反应跟他一样。他掉头向殷吉横一个白眼,再面对修女。
丹妮已是教会的新娘,神圣不可侵犯。正如他的领主威廉公爵一样,罗伊也尊敬教会,不遗余力的保护神职人员。
他用力地吁口气。"这孩子是谁的?"他以问话企图消解自己心中对这个女人不敬的念头。
"是嘉莉的。"他发现她略带沙哑的声音简直不可思议地诱人。她向站在暗处的公仆示意,那女人立刻上前一步。"嘉莉是这里的忠仆,她的儿子叫尤里。"
她低头看看婴儿,见他在咬她的十字架,便轻轻把它移开,再抬头望向罗伊。
两个人沉默的对看了半晌,她的手在尤里的小肩膀上画着圆圈,视线却一瞬也不瞬地盯着罗伊,表情中没有丝毫的恐惧,对他脸颊上那道又深又长的疤痕也似乎视而不见。罗伊反倒有些不自在,他习惯的是一般女人乍见他时的另一种反应,但是修女的态度使他相当受用。
"尤里眼睛的?色和你完全一样。"罗伊说。
其实不然,婴儿的眼睛澄蓝,丹妮的却是漂亮。
"撒克逊人多数都是蓝眼睛,"她答道。"尤里再几天就满八个月了,他会活到那么久吗,诺曼人?"
她问得那么温婉自然,罗伊一点不觉得受到冒犯。"我们诺曼人不杀无辜的孩子。"
她点点头,微微的一笑。他的心怦怦然,她的额上有一个迷人的酒涡,还有,老天,那双眼眸,简直勾去了他的魂魄。他发现那并不是蓝色,而是他曾经见过最娇弱的一种花朵--紫罗兰。
不行,他告诫自己,他必须冷静。他现在的表现像个少不更事的随从,以他的年纪,不该再有这种感觉。
"你怎么会说我们的语言,而且说得那么好?"他的声音已经变调。
她似乎毫无所觉。"六年前,我哥哥跟随撒克逊国王哈洛德到过诺曼,"她说。"他回来之后,坚持要我们学会这种语言。"
殷吉站到男爵的身旁,突然问道:"你那个双胞姊妹是不是跟你很像?"
修女转头注视着发问的士兵,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他。殷吉在她的眼光下竟红了脸,不敢正视她。
"妮可跟我在外貌上非常相像,"她终于作答。"绝大多数的人都分辨不出我们谁是谁。可是我们的性情脾气完全不同。我是随遇而安,什么都能接受,她不行,她发誓宁死也不向侵略者投降。妮可相信你们迟早会放弃侵略而回家去。真的,我很为她的安危担心。"
"那你知不知道妮可小姐到哪里去了?"殷吉再问。"我们爵爷非知道不可。"
"我知道,"她的视线依旧不离开殷吉的脸。"只要你们爵爷肯向我保证不伤害我妹妹,我就说出她的去向。"
殷吉哼了一声。"我们诺曼人从来不杀女人,我们驯服女人。"
听见自己的属下如此大言不惭,罗伊恨不得一把将他踢出门外。他发觉修女对这番话也很不以为然,她的脸色稍微一变,但亦仅仅一变而已,很快便又回复平静。他的警戒心立刻抬头,直觉地感到有些不对劲。
"你妹妹不会受到任何伤害。"罗伊承诺。
她的神色缓和了一些。罗伊想着方才她的怒气可能是由于担心妹妹的处境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