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是有道理,但她不愿意承认。她自己也认为某些撒克逊人那种作法有一点荒唐,不过现在要谈论这种事情似乎也是很荒唐的。
"你为什么不能不要管我?让我一个人清静一点。"
她的口气令他吃惊。一分钟以前她还在和他争辩礼貌问题,下一分钟她又用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恳求他了。
"我也很想丢下你不管,可是带你到伦敦是我的职责,你也有责任要……"
"当某个男人的奖赏?那难道不是我被拖到伦敦的真正原因吗?"
她又气得脸红了。这女人的心情改变之速着实让他惊讶,同时也很高兴。他不喜欢女人哭,比起来一个生气的女人还比较好一点。
"我可没打算一路把你拖到伦敦去,不过这个主意倒是不错。"
他那开玩笑的口气令她想尖叫。"你在考验我的耐性。"她咕哝道。
"你也一样!"他说道,同时对她伸出手,但她又把他推开。
"如果我要去伦敦,我也要走路去,我不要……"
她根本没有机会把话说完,他已经先下手了。她尚未了解他的意图,他已由鞍上俯下身来,一把揽住她的腰部,把她抱起来放到他的腿上。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她连惊呼的时间都没有。她的臀部落在他坚实的腿上,背部撞到他胸前,然后腰部被他的手臂紧紧箍住。
他把尤里换到另一只手臂抱住,尤里高兴地笑了出来,显然非常喜欢这样子被人抱来抱去的。
妮可憎恨自己必须这么靠近俘掳他的人,他的高大让她无处可躲,由他身上所放射出来的热度和力量令她感觉到自己脆弱得可怕。
一股新的恐惧感又自妮可心中升起,她的颤抖令她明白自己又输了这一场。然而令她将恐惧拋到一边的,却又是这个抓住她的人。他把尤里交给她,然后好整以暇,而且相当小心地(她无法不注意到)为她调整好斗篷。他用厚斗篷把她的肩膀包好,然后又里住她的腿部,甚至把她拉近胸前贴着,使她更暖和一点。他对待她的表现极其温柔,就跟他对小尤里一样。
他的气味也很好闻。她轻轻地叹一口气,他绝对不是什么恶魔。老天,这个事实令她无法呼吸,也逐走了她的恐惧。她发觉尽管自己努力想要讨厌他,却怎么也办不到。既而她又发觉自己在微笑。老天帮助她吧,她向来不知道应该怎样讨厌一个人的。
她把这个念头反复思索了一、两分钟,结果想出了一个替代的办法。她不能够很他,因为那是一种罪恶。然而,当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可以设法使他的生活变得像地狱一样痛苦。真奇怪,这个念头竟然令她愉快无比。像这样的机会实在太多了。
这个诺曼蛮人活该受她折磨。是他坚持要带她去伦敦的,所以如果她千方百计给他找麻烦,也都是他罪有应得。
妮可把注意力移到孩子身上。她把他紧紧搂在怀里,亲吻他的额头。尤里高兴地咯咯笑。她不经意地拢着头发,想把它抚平,但是那细柔的金发却很快地又直立了起来。
罗伊看着她。"他的头发为什么会那个样子?"他问道。
他这句话如耳语一般,距离她耳边如此之近。她强迫自己把目光盯在孩子身上。"会怎样?"
"直立起来,"他说道。"他看起来好象见到鬼了一样,头发都竖了起来。"
她忍不住微笑起来。尤里那样子傻呼呼的,但是他很可爱。不过她没有让这个诺曼人看出她的笑意。"他什么问题也没有。"她说道。
他不置可否。
"你该不会打算把尤里一起带到伦敦去吧,男爵?这路程对他来说未免艰苦了些。"
他不睬她的问题,只是策马前行,直到铁门之前才停下来。他敏捷地下了马。"你在这里等着,"他命令着,同时将手放在她的腿上。"你明白吗?"
他的手压得她的腿刺痛,她把他的手推开。她才不要听从他的任何命令,但他抓住她的手指开始捏挤。"我明白,我会待在这里。"她扯着谎,心里暗祷这样说谎并不算罪恶,因
为这诺曼蛮子是她的敌人,而上帝仍然站在她这一边。上帝会帮助她逃走的,她心里如此断定。等这个诺曼人一走进修道院,她就要带着尤里往北走。
但然后呢?男爵的手下一定会注意到她的离去。
当罗伊又把尤里自她手中抱走时,她完全放弃了这个逃跑的念头。
"把他还给我。"她命令道。
他摇摇头。
"你要怎么样?"她问道。
"我要你留在那里。"见到她要下马,他命令着。
他的声音只不过比耳语大一点,却含有一股她不得不注意的威严。"把儿子还我,我什么都听你的。"
他假装没有听到她的话。妮可等着,他却径自走入修道院去了。她在外面足足担忧了十分钟以后他才出来。
孩子已经不在他手上了,反而拿着她的行李。他把行李放在鞍后,然后自己上了马,坐在她身后。
"院长会命人把尤里送回家吧?"
"不会。"
她等着他作进一步说明,可是一直到他再度把她安放在他腿上又里好斗篷,这个无礼的男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谁会照顾尤里?"
她那焦虑的口气终于使他的态度软化了。"在你未来的命运决定之前,尤里会一直待在修道院里。"
"你是怎么让院长同意照顾尤里的?"
"我提出一项她无法抗拒的条件。"罗伊答道。
她听出他的玩笑之意。她想转头看他的表情,但他按住她不让她动弹。"什么条件?"
他带着她开始朝山下骑去,迟迟才回答她的话。"为了回报她肯照顾尤里,我答应照顾杰堤。"
她大惊。"你怎么可以提这种条件?杰堤快死了,或者是你已经忘记了?"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他并不是快死了,"他说道。"在你的脑子里某处一定知道我说的是真话。杰堤也许不想活,可是他会活下去的,妮可。"
她正要回答,他却用手捂住她的嘴。"这两个月来你们的国家经历了很多变化。英格兰现在是我们的,威廉现在是我的国王,也是你的国王。"
妮可的心整个破碎了。他说的是事实,她也无法假装不懂。她自己也听说过这些变化。这修道院虽然僻处一隅,但那些修女总是能够随时得知外界最新动态。妮可非常清楚撒克逊人在哈斯汀之役的惨败情形。
"你还是没有权利对院长作这种承诺。杰堤是我的弟弟,我会照顾他。"她说道。
他摇摇头。
她真想打他。"要是你有一丝丝同情心,就该让我在这段时间陪在弟弟身边安慰他。"
"你弟弟最不需要的就是安慰。"
他听起来是那么肯定。但奇怪的是他的态度竟然使她产生一线希望,似乎他对杰堤的命运能够提供答案。她实在为弟弟担心死了。他会有什么样的遭遇呢?他要怎样才能学会在这无情的世界自立呢?
"那么你认为他需要什么?"她问道。
"他需要有人教他怎样求生存。同情心不能让他活下去,适当的训练却可以。"
"你该不会忘记杰堤只有一只手吧?"
他回答她的时候,口气里含着笑意。"我没有忘记。"
"可是你还是相信你能够训练他?"
"不错。"
"为什么?"
"那是我一直在做的,妮可,"他耐心地解释着。"我专门训练人。"
他好象已把杰堤的事结结实实地换到了他身上,这令妮可又惊讶又担心。她真的能信任这个人吗?"等你回到诺曼底以后,你所承诺的事又怎么办呢?"
"如果我回诺曼底,杰堤会跟我一起走。"
"不行,"她喊道。"我不能让你把我弟弟带走。"
他听出她口气中的恐慌,捏捏她的手臂以示安抚。他当然明白她的苦楚。如果他的消息没错,她的哥哥已经战死,她当然认为她对杰堤有绝对责任。她肩头的负担太沉重了,他想着,以她这么小的年纪来说实在太沉重了。
"训练结束之后杰堤就会回英格兰。而且我也有可能留下来,妮可。"
老天,她希望他会留在英格兰。这只是为了杰堤的缘故,她想。妮可松了一口气。男爵会言而有信的,她对这一点如今是毫不怀疑了。
"我还是不明白你怎么会把一个撒克逊士兵的事搅到肩上,因为你……"
他再度捂住她的嘴。"这个话题结束了,"他宣布道。"我已经对你很有耐性了,妮可。我让你说出你所关切的事,也解释了我的立场。我们浪费的时间已经够多了。"
她不同意他这无礼的说法,然而他有权如此。他策马快跑使他们之间无法再进行对话。
他很有威严地走着,然而当他在山脚下要取回盾牌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帮他拿盾牌的那个士兵显然想表功,就把盾牌拋给他。但是那风筝形状的盾牌太重了,结果就掉落在两匹马之间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