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维霖回答。“这条地道从酒窖下方通过。阶梯快到了,别出声。”
莉安担心地瞥向墙壁上紧跟着她的影子。她挨近维霖,然后把注意力转向姊姊。莉婷把宝盒揣在怀里,但包裹盒子的衣服一角垂在她的手肘下面,莉安忍不住伸手去抓那片衣角。
“盒子轮到我拿了,爸爸说的。”
“他没有!”莉婷生气地喊,扭身靠向拉仑,不让莉安靠近盒子。“拉仑,莉安说谎。爸爸说盒子归我,不是归她。”
“但我一定要轮流拿。”莉安执拗地说,再次伸手去抓衣角,但在半途又把手缩回来,因为她好像听到背后有声响传来。她回头察看。楼梯间里一片漆黑,但她十分肯定有怪物躲在暗处等着抓她,说不定是只喷火龙。她害怕地抓紧维霖的手,紧贴在他身侧。
“我不喜欢这里!”她喊道。“抱我,维霖。”
就在维霖弯腰准备把她抱起来时,墙上的一个黑影突然扑向她。莉安吓得高声尖叫,脚下一滑就跌到姊姊身上。
“你休想,盒子是我的。”莉婷转头朝妹妹嚷道。黑影在这时撞中维霖的后膝盖,使他往前跌到拉仑身上。墙壁的渗水使楼梯又湿又滑,士兵跟小女孩一起滚落楼梯。火把的火星在他们前方四处飞散。
维霖急忙用身体护住莉安,但她的下巴还是撞到了锐利的阶梯边缘。莉安被摔得头昏眼花,她缓缓坐起环顾周遭。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襟,她看到手土的血时开始尖叫。姊姊一动也不动地趴在她身旁的地上。
“莉婷,起来。”莉安啜泣道。“我不喜欢这里。你快起来。”
维霖抱着哭闹不休的莉安挣扎站起,奔跑着穿过地道。“别吵,孩子,别吵。”他不断地低声说。
拉仑抱着莉婷紧跟在后,鲜血从她额头的伤口汩汩流出。
“拉仑,你和汤姆带莉婷到溪边去。宾瑟和我会在那里跟你们会合。”
“我们一起走。”拉仑在莉安的尖叫声中催促。
“这孩子伤得不轻,伤口需要缝合。”维霖边跑边喊。“你们先走,我们阵后赶到。祝你们成功。”
“莉婷!”莉安尖叫。“莉婷,不要离开我。”
接近门口时,维霖捂住莉安的嘴巴,恳求她不要出声。他和宾瑟把她带到外廓边缘制革匠的茅屋。两个士兵按住莉安,让制革匠的妻子茉儿替她缝合下颚的伤口。战事越来越近,震耳欲聋的厮杀声使他们不得不提高嗓门说话。
“动作快一点。”维霖命令。“我们必须尽快把她送到安全地带。”他冲到屋外守卫。
茉儿刚用厚绷带包扎好莉安的脖子和下颚,宾瑟立刻抱起小女孩冲出去跟维霖会合。敌军的火焰箭已经使几间茅屋的屋顶燃烧起来,他们三个在火光中奔向坐骑所在的山丘。
他们爬到半山坡峙,一队敌军翻过山顶挡住去路。山脚下出现更多的敌军切断他们的退路。逃脱已经无望,但两个士兵仍然尽忠职守。他们把莉安放在两人之间的地上,高举起手中的剑,奋勇抵抗敌人的攻击。两个英勇护主的士兵很快就壮烈牺牲了。
埃佛手下的一个将领认出莉安而把她抱回城堡。堡里的仆人都被赶到大厅的角落由敌军的卫兵监视着。黎丝看到小主人被带进大厅时,斗胆上前哀求让她来照顾小女孩。幸好那个将领很乐意摆脱被他视为麻烦的莉安。他命令黎丝把莉安带上楼,然后跑回外面加入战局。
黎丝抱起神情恍惚的莉安跑上楼梯,穿过走廊奔向小主人的卧室。当她惊惶地伸手去开门时,楼下传来的巨响吓了她一跳。她转过身,正好看到大厅的沉重木门被撞开,蜂拥而入的士兵杀红了眼,高举着淌血的战斧和刀剑,开始见人就砍。没有武器的仆人举起手臂徒劳地抵挡敌人的锋利刀剑。无谓的血腥屠杀于焉展开。惊骇欲绝的黎丝两腿一软跪倒在地,闭起眼睛,捂住耳朵,不忍看见或听见朋友们绝望的求饶和惨死的哀嚎。
莉安静静地站在黎丝身旁,但在看到父亲被拖进来时,她跑到栏杆前跪下。“爸爸。”她低声呼唤,接着看到一个身披金色斗篷的年轻人挥剑劈向父亲。“爸爸!”从这声尖叫之后,莉安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
两周后,霸占她父亲城堡的那个年轻人,绰号“红胡子”的罗聂男爵埃佛,把她叫去,决定要如何处置她。她没有说一句话却清楚地让他知道她的想法。
黎丝牵着莉安的手走进大厅。黎丝不是傻瓜,她看得出年纪轻轻的埃佛是个渴望权力的恶魔,也知道只要他一声令下,她和小主人都性命难保。
莉安在进入大厅后甩掉黎丝的手,独自走到埃佛和他同伴用餐的长桌前停下。她双手垂在身侧,面无表情地凝视着男爵。
他一手抓着鸡腿,另一手拿着面包,红胡须上沾着肉屑和油脂。他不理会莉安,直到把鸡腿吃完后才转向她。
“你几岁,莉安?”埃佛等了整整一分钟后再度尝试。“回答我的问题。”他咕哝,努力压抑上升的怒气。
“她不可能超过四岁。”他的一个朋友说。
“我敢打赌她不只五岁。”另一个朋友说。“她虽然个子小,但可能已经六岁了。”
埃佛举手示意噤声,眼睛继续盯着小女孩。“我的问题不难回答。顺便告诉我你认为我应该如何处置你。神父认为你不能说话是因为魔鬼占据了你的灵魂,他要求我让他用各种方法为你驱魔。想不想知道是哪些方法?酷刑在所难免,因为只有那样才能把魔鬼赶出来。你想不想被绑在桌上好几个小时让神父替你驱魔?如果不想,就赶快回答我的问题。说,你几岁。”他厉声命令。
她的回答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沉默。埃佛看得出威胁对她无效。他猜她可能是笨得听不懂他的话。毕竟有其父必有其女,蓝道男爵就天真愚蠢地相信埃佛是朋友。
“她不回答也许是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几岁。”他的朋友猜测。“直接问她盒子的事。”
埃佛点头同意。“听好,莉安。”他酸溜溜地说。“你父亲从约翰王子那里偷走一个非常贵重的盒子,我打算替王子找回来。那个盒子的外面镶有许多漂亮的宝石。你或你的姊姊有没有看过那个盒子?你有没有看到你父亲把那个宝物藏起来?有没有?快说!”他命令,沮丧使他提高嗓门。
她听若未闻地继续望着他。埃佛愤怒地重重吐出口气,然后决定瞪得她心生畏惧。
小女孩的表情在转瞬间由冷漠变成憎恨。她的目光令他胆寒,他的颈背很快地就寒毛直立,前臂也起了鸡皮疙瘩。他不敢相信一个稚龄孩童竟能流露出如此强烈的恨意。
她令他害怕。发现自己竟然会被一个小孩子吓到令他恼羞成怒。“瞧你病恹恹的模样,肤色那么苍白,黄褐色的头发像干枯的稻草。你的姊姊比你漂亮多了。你是不是很嫉妒她,莉安?这就是你把她推下楼梯的原因,对不对?替你缝合伤口的妇人告诉我,企图带你们逃走的一个士兵跟她说莉婷是被你推下去的。莉婷死了,被你害死的。”他倾身向前,伸出食指指着她。“你将一辈子背负那个不可饶恕的罪孽。我决定送你到遥远寒冷的英格兰北部去跟野蛮人一起生活,直到我再度需要你的那一天。现在给我滚出去,你让我起鸡皮疙瘩。”
浑身发抖的黎丝上前一步。“爵爷,可不可以让我陪她去北部照顾她?”
埃佛把注意力转向门口那个女仆,看到疤痕斑斑的脸令他瑟缩了一下。“丑八怪要照顾丑八怪?”他嘲笑道。“随便,只要你赶快把她带走,省得我和我的朋友倒尽胃口。”
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微发抖使埃佛更加生气。他拿起桌上的木碗扔向小女孩。木碗飞过她的头顶,差点打中她。莉安没有瑟缩也没有眨眼,站在原地继续用充满恨意的绿眸瞪着他。
她好像看穿了他的灵魂。这个念头使埃佛不寒而栗。
“快滚!”他大吼。
黎丝冲上前去拉着莉安往外跑。出了大厅后,她把小主人搂在怀里低声说:“没事了,我们很快就可以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你再也不必看见杀害你父亲的凶手,我再也不必看见我的丈夫艾特。”
获准离开登罕郡意味着她可以名正言顺地离开她精神错乱的丈夫。目睹大部分的士兵和仆役在城堡受攻击时惨遭屠杀,艾特虽然侥幸保住了性命却发了疯。白天他背着脏兮兮的背包在登罕郡的山丘四处走动,背包里装满被他称为宝贝的石头和泥块。晚上他睡在马厩的东南角作着噩梦。他的目光呆滞,神色恍惚,整天不是喃喃自语说要发大财了,就是口出秽言地乱骂人。连霸占登罕郡的埃佛男爵和他的士兵都迷信地避开艾特。只要那个疯子不招惹他们,他们就任由他去。有些年轻的士兵会在艾特经过时下跪画十字,据说那样可以避免传染到他的疯病。他们不敢杀艾特,唯恐杀他时会被控制他心智的邪魔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