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非常感激自己还能维持镇定。依患绝不会知道这番遭遇有多令人心烦意乱。昨夜趴在这个男人身上痛哭已是彻底羞辱了自己,而今再见他的面更是令她无地自容,她绝不再让他看见自己如此脆弱的一面。
他觉得她看起来好象快哭了,眼睛雾蒙蒙的,显然她正挣扎着维持自尊。茱丽身体上没有受伤,但是她的感情已经遭到蹂躏。
“韦恩?”依恩严厉、怒冲冲地开口道。
贝娜的丈夫向前一步,十分明白领主要问的问题,并且立刻简洁地解释一番,只不过他的怒气还没有消,声音依然在抖。
依恩伸手搭上菜丽的肩膀,发觉她也在颤抖,这令他更加愤怒。“茱丽是我弟弟的客人。”
他等大家都听得一清二楚后才再补充:“而且她也在我的保护之下。如果有麻烦,你们来找我,懂了吧?”
他愤怒的语气直震得屋椽摇撼。茱丽从来没看过依恩这般生气,几乎有些孩人。她试着提醒自己,惹他发脾气的人不是她,而且他正在为她辩护,但是逻辑分析于事无补,他的眼神仍然使她战栗害怕。
“依恩大人,你知道自己在暗示什么吗?”神父低声询问。
依恩望着茱丽回答他的问题:“是的。”
“见鬼!”勃迪咕哝道。
依恩放开茱丽,转身直视他的朋友。“你要向我挑战吗?”
勃迪想了好久才摇头回答:“不,我支持你,天知道你将会需要的。”
“我也支持你。”韦恩道。
依恩会意地颔首,他下颚一侧的肌肉不再紧绷。茱丽心想,朋友的支持和忠贞缓和了他的怒气。
茱丽无法理解依恩为何需要他们的支持。在英格兰,家族的客人向来受到殷懃的款待,但是此地显然大不相同。
“长老会呢?”韦恩问道。
“快了。”依恩应道。
茱丽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她转身注视接生婆,海伦的表情令她颇为吃惊。她似乎对调查结果松了一口气,并且努力压住笑意。茱丽对她的反应茫然不解。
不过艾妮的表情倒在她意料之中。她两眼气得冒火。莱丽一转身,发现赖神父正紧盯着自己。
“神父,您还有其它问题吗?”
他微笑地摇头以对。韦恩、勃迪和依恩三个人热烈的讨论着,其它的亲戚也个个争相发言。既然没有人注视他们两个,茱丽向前问他一个问题。
“神父,我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她耳语。
“当然可以。”
“如果没有瘀伤,你会惩罚贝娜和婴儿吗?”茱丽一面调整颈项的丝巾,一面等待神父的回答。
“不会。”
她觉得好多了。她不希望神职人员太严厉。“那么即使我是外人,你也愿意以我的证辞作为足够的证据?”
“我会寻找其它方法支持你的说辞,或者召集贝娜的亲朋好友来为她说话。”他拍拍茱丽的手。“不过瘀伤使我的任务容易多了。”
“是我,”她同意道。“神父,如果可以,我想先行告辞离开。”
他才答应,她立即匆匆出门而去。或许不告而别非常无礼,尤其没向领主说再见。但是茱丽再也受不了和艾妮同处一室,多一分钟她都不愿意。
屋外的人群比刚刚多了两倍。此刻茱丽放松心情没理会他们的好奇心,只是抬头挺胸走向系着坐骑的树下。
她无心容忍种马暴躁的行为,伸手用力拍它的左臀,使它沉静下来,让她上鞍。
刚刚经历的苦难使茱丽心烦意乱,无法直接返回嘉琳家,她需要先平静一下。她漫无目标地引着种马爬上通往山顶的小径,无论要骑多久,她打算直到拋开怒气才骑回家。
茱丽离去不久后,赖神父走出来,举高双手要求人群注意。他笑容满面道:“事情的解决令我满意,”他喊。“茱丽小姐不多时就澄清所有的误会。”
一阵欢呼震天。神父移到台阶一侧,侧身让勃迪经过,依恩和韦恩也鱼贯而出。
人群挪开让勃迪通行。他大步走向茱丽系马的树,突然发现他的坐骑又不见了。
勃迪一脸怀疑地猛然转身。“天哪,她又来了。”他漫无对象地大吼,他无法理解某丽为何要牵走坐骑来侮辱他,即使种马的主人是依恩不是自己也无济干事。
“茱丽小姐没偷你的马,”韦恩嚷着。“她只是借骑罢了。她刚到时这么告诉我,我猜她仍然认为……”
韦思说不下去,因为笑声梗住底下的话。依恩则自制多了。他面无表情地翻身上马,然后伸手给勃迪。战士正要坐到领主后面时,长老布莱向前一步说道:“那个女人没偷你的马,勃迪,你不应该误会她。”
勃退转头怒瞪着他,又有一位士兵挤到人群前面,站在布莱旁边。“对,茱丽小姐也许只是急着离去。”他说。
又有两个人前后来替茱丽说项。依恩非常高兴,问题的重点不在借用坐骑,这些人正向领主表示茱丽已经赢得他们的拥护和支持,以及他们的心。她挺身维护贝娜,而今他们也挺身为她。
“昨夜她不必来帮助贝娜,今天也不必来回答神父的问题,”布莱开口。“你不可以诽谤茱丽小姐,勃迪,否则我找你算帐。”
随便一阵强风就能吹倒佝倭的布莱,他的体力极其脆弱,却仍大无畏地向勃迪挑战。
“见鬼!”勃迪极其不悦地咕咕。
那一刻依恩真的笑了。他对茱丽的拥护者点点头,等候勃迪在身后坐好才引马儿前行。
依恩以为荣而会直接回弟弟家,不料门外没有马儿的踪影。他无法想象地会去哪里。
他勒住坐骑让勃迪下马。“她或许骑回堡里去了,”依恩道。“我先到那里找一找。”
勃迪点点头。“我到山下瞧瞧。”他启步走开,突然又转过头来。“我给你公平的警告,等我找到她﹒她可有得受了。”
“我允许你。”
勃迪藏住笑意,等候其后的陷防。他太了解依恩,早把他的想法摸得一清二楚。“然后呢?”看见领主没有下文,他追问道。
“你可以给她罪受,但是不能大叫大吼。”
“为什么不行?”
“她会沮丧懊恼,”依恩耸肩解释着。“我不容许那样。”
勃迪开口想再说什么,然后又闭上嘴巴。如果不能对那个女人大叫大吼,那又何必教训她?
他转身朝山下走,低声地嘟哝抱怨,依恩的笑声跟在他身后。
茱丽不在堡中等候。依恩顺着原来的路回头走﹒然后转向西边通往下一道山脊的小径。
他在墓园发现她的行踪。
她原以为一场振奋精神的散步能帮她涤清一些心中的怒火,致于来到墓园则纯属偶然。她好奇地躅足观看。
墓园实在是美丽安详之地。新近刷洗过的木像制轮一样他笔直矗立,三边园绕着墓地。刻花的墓碑有拱形、有方形,整齐地排成好几列,地上鲜花处处。无论看雇这最后息地的人是谁,他都做得很完美,处处显出看雇者颇具用心和关怀。
茱丽伸手画十,沿着小径漫步,缓步爬上小山坡,越过遮住山下村庄的树林,微风吹过树梢,寨奉作响的风声似乎有丝悲哀。
受诅咒者的墓地就在她的正前方,这片萧瑟的墓地令她突兀地止住脚步,这里没有洗白的围,也没有任何雕刻美丽的石碑,有的只是倾斜退色的木桩。
茱丽知道这里埋的是那些被教堂诅咒下地狱的可伶灵魂。有些是强盗、谋杀者、强暴犯、小偷,当然还有叛国者,和那些死于难产的妇人。
本已稍熄的怒火再次熊熊燃烧。
难道死后的世界也没有公平可言吗?
“茱丽?”
她猛地转身,发现依恩就在几英尺之外。她没听见他走近的脚步声。
“你想他们全在地狱里吗?”
她激烈的语气令他掀起一道眉毛。“你说的是谁?”
“那些埋在这里的女人,”她挥挥手解释,没给他时间回答又径自说下去:“我不相信她们在地狱里,她们是为了神圣的任务而牺牲性命。忍受生产的苦痛,对丈夫和神父尽自己的义务。这是为什么,依恩?只因为教会认为她们不洁净、不配进天国,就应该受地狱之火焚烧?真是荒唐!”她厉声低语。“全都荒唐透顶!如果我因此而成为异端,我也不在乎。我无法相信神会如此残酷!”
依恩无言以对。理智告诉自己她说的没错,这的确荒唐。不过事实上,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妻子的责任是为丈夫生下继承人,不是吗?”
“是的。”
“那为什么从她发现有孕开始,就不准进教堂呢?人们说她不洁净,不是吗?”
他还来不及回答第一个问题,她已接着问下去:“你认为嘉琳不洁净吗?不,你当然不认为,”她回答。“可是教会不然。如果生的是男孩,她只要等三十三天就能举行洁净礼重回教堂。如果生的是女儿,她就要等两倍长的时间,万一她难产或是在接受祝福之前死了,就被埋在这里。嘉琳可真适合理在杀人犯中间……”
她终于住目不语,垂着头疲惫地叹口气。“对不起,我不应该迁怒于你。如果我能强迫自己不想这种事,就不会这么生气。”
“关心别人是你的天性。”
“你怎么知道我的天性是什么?”
“你肯帮助贝娜就是一例,”他回答。“我还能举出其它的例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