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十分整洁。一个石制的壁炉面对着门,在壁炉的炉架上有几帧银质相框。
炉架的左方有一张摇椅,上面放着黄色的格状椅垫,右方则有一张高椅背的高脚木椅。脚垫上有一团酒红色毛线,上面插着两根钩针,地上则铺着色彩鲜艳的编织地毯。
“你家很不错。”道格说道。
“谢谢。我希望我的厨房更大一些,我用窗帘来将它和客厅隔开。裹面实在太乱了。我本来想在忙完谷仓裹的事后再来整理的。”
“你别担心这么多了。”
“你看到那些玫瑰了吗?很漂亮对不对?它们是野生的,就在屋后的那片树丛中。派克在屋后又种了一些,不过还没有长出来。”
道格实际的本性又露了出来。“你实在不应该一个人跑出去的,你可能会跌倒“把它们插在屋内的花瓶中带给我很大的欢乐,而且我相信运动对我是有好处的。我不喜欢整天被关在家里。请你放我下来,我现在觉得好多了。”
道格照着她要求地放下她,但依然抓着她的手臂,直到他确定她已站稳。“我能帮你什么忙呢?”
“你能生个火吗?我在壁炉裹放了些木柴,我本来是想等我从谷仓回来再生火的。”
“你扛了木柴进来吗?”
“孩子提早出生都是我的错,对不对?今天一大早我从山上扛木柴下来,下午我又上山去扛了更多,晚上这里又冷又湿……我并没有想太多,现在我的孩子就要道格在她又要激动起来之前打断了她。“平静下来,依莎。很多女人在生产前也是做家事的,我只是担心你会跌倒而已。没事了。”
“那么你为什么说……”
“跌倒。”道格再说了一次。“我只是担心这个。你并没有跌倒,所以也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好了,别再担心了。”
依莎点点头,开始向屋子的另一头走去。道格抓住她的手臂,叫她靠在他身上,然后缓缓地搀着她走。
“如果你再继续把我当成残废般地对待我,我恐怕得花上一个小时才进得了卧房。”
道格走在她前面打开了门,裹面一片漆黑。
“等我先把灯拿来再走动,我不希望你──”
“跌倒?你似乎十分担心它会发生。”
“对不起,不过你的肚子大得令你根本看不见脚,我当然担心你会跌倒。”
依莎笑了起来。她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笑了。
“你必须脱下你的湿衣服。”道格提醒她。
“你右手边的梳妆秮上有两支蜡烛。”
道格很高兴能有点事做。他觉得很尴尬,而且不知所措。他在点蜡烛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他点了三次才把蜡烛点燃。当他转过身时,她已经将桌上一条色彩鲜购的毯子折起。
“你湿透了。你真的需要先换下你的湿衣服,再去做别的事。”道格说道。
“那你呢?你有衣服可以换吗?”依莎问道。
“在我的鞍袋裹。如果你不需要帮忙,我就先去生火,然后我再回去谷仓裹照顾马匹。你的马喂过了吗?”
“是的。”她回答道。“小心“贝格”,牠不喜欢陌生人。”她低头看着地板,双手交在一起。当道格转身准备离去时,她喊住他。“你还会回来的,对不对?”
她又开始不安了。现在她最不愿意去想的,就是害怕会被孤零零地拋下。道格有种预感,今晚将是难熬的一夜,而他要她将精力留给眼前更重要的大事。
“你必须信任我。”
“好……我会试试看。”
依莎看起来还是很害怕。道格倚靠在门边,努力想说什么话才能让她相信他不会拋下她不管。
“已经很晚了。”她说道。
道格站挺身走向她。“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好。”
他从口袋中掏出金表,解开表炼然后交给她。表炼垂荡在她的指间。
“这是我最贵重的东西。它是我的悔丽妈妈给我的,而我不希望弄坏它。“贝格”可能会踢坏它,或者我可能含在擦干我的马时,不小心摔坏它。替我好好保管“哦,好的,我会好好保管它。”
当道格离开房间时,依莎将金表贴在胸口上,闭上了她的眼睛。她和她的小儿子又安全了。许久以来第一次,依莎感到平静与安心。
她变成一个十足的疯子,但她不在乎。她知道她已失去最后一丝自制力,而在她脑中的一个声音告诉她,她已失去了理智。然而,她也不在乎这一点。
她想死。这是个懦弱的念头,但她根本没有心情为此感到罪恶。至少死亡能够为她现在所承受的极端痛苦带来一个喘息的机会。在这个阶段中,当一阵阵痛苦的痉挛一个接一个地袭来时,死亡是她唯一直有兴趣想到的事。
道格不停地告诉她,一切都不会有事的,而她决定要努力活下去,好有机会杀了他。他竟敢如此平静与理性,他知道个什么?拜托!他是个男人,而她的看法是,他正是她现在痛苦的来源。
“我不想再继续撑下去了,道格。你听到我的话了吗?我不想再继续撑下去了依莎不是用轻语呢喃说这些话的,她是用吼叫说出来的。
“只要再几分钟就好了,依莎。”道格用安慰的语气柔声保证道。
她叫他去死。
老实说,他根本一点也不想帮她。他痛恨看着她如此痛苦。他觉得好无助,好笨拙,而且害怕不已。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表面上,他是王一副镇定的样子,但他自己也不确定到底能够伪装多久。她很快就会注意到他的双手正在颤抖,然后她恐怕也会跟着害怕起来。他宁愿她愤怒,也不要她恐惧。如果对他吼叫能使她好过一些,他是不会阻止她的。
当她拨开他敷在她额头上的湿毛巾时,不小心打翻了水盆。
“如果你是个绅士,就照我的话去做。”
“依莎,我绝不会把你打昏的。”
“只要在我下巴打一拳就好了,我需要休息。”
道格摇摇头。
她开始哭泣。“已经多久了?告诉我多久了?”
“只有六个小时。”他回答道。
“只有六个小时?我恨你,柯道格。”
“我知道你恨我,依莎。”
“我实在撑不下去了。”
“阵痛的间隔愈来愈近了,很快你就会抱着你的孩子了。”
“我不生孩子。”她喊道。“我已经决定了,道格。”
“好吧,依莎。你不需要生下这个孩子。”
“谢谢你。”
她停止哭泣,闭上了眼睛。她告诉他,她很抱歉用那些粗鲁的话骂了他。他算了算在下一次阵痛来袭之前,他还有几分钟的时间可以擦干地上的水,然后去拿更多的毛巾过来。当他正要关上门时,她叫住了他。
“别关上门,这样你才听得见我。”
她是在开玩笑吧?她的叫声大得整个蒙大拿州都听得见。他的耳边还有她上一声喊叫的余音回荡,不过他认为最好还是别告诉她。
因此他照着她说的做了。大约在三个小时之前,他就已学到千万不可和一个身受痛苦的女人唱反调。要依莎理智起来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哦,是的,同意她所说的每一件事要容易多了,不管那些事有多不合理。
道格把瓷碗拿到依莎用来当做厨房的那个小房间,拿了一叠毛巾,然后回到房内。他走过壁炉旁,突然领悟到一个事实:他要接生一个孩子。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扔下手中的毛巾倚在墙上。他蹲下身子,双手抱住膝盖,闭上眼睛,极力试着面对这不可避免的事实。
他的弟弟寇尔曾教过他一个人在枪战前的心理准备伎俩。寇尔说先做最坏的打算,设想自己身在最糟糕的情况下,然后假想自己胜利。道格一向认为他弟弟的心理战术是在浪费时间,不过这是他现在唯一的选择,因此他决定试一试。
我做得到。管他的!我做不到。不,不,事情不会那么糟的,我可以处理。好吧,我现在站在汉蒙镇的汤米酒店前,有五个……不,十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等着我进去。我没有选择,我必须进去。我知道,而我也准备好了。我知道那些混蛋的枪都已上膛,拿在手上。不过我可以打败他们。我会先弯下身找掩护,然后用我左手的枪射五个,再用我右手的枪射另外五个。我会十分从容、悠哉,就像喝一杯上等威士忌一样。是的,我可以击败他们全部。
道格深呼吸一口。因此,我当然也可以接生这个孩子。
寇尔的伎俩不管用。道格现在正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依莎感觉到另一波的阵痛开始,这次令她觉得彷佛要昏厥过去一般。她紧闭上眼睛作好准备,而当她正要尖叫喊道格过来时,她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人呼吸沉重,好象跑了很长一段路喘不过气来一般。是道格吗?不,不可能是道格。天啊!她现在竟开始产生幻觉了。终于发生了,她的神智乱成一团。